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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 第251节

  方从哲不愿意说破的事,恰恰是朱由校决心要斩断的祸根。

  朝堂之上,党争早已如火如荼:东林党清流自诩,齐楚浙党盘根错节,如今又因帝王强势与宦官势起,凭空添了帝党阉党一派。

  若再纵容权贵们肆意“榜下捉婿”,将新科进士当作权势筹码争抢瓜分,岂非让这党争如野草蔓生,永无宁日?

  朱由校指节叩在御案上,声如寒刃,说道:“结亲联姻,本是人之常情;可若仗势强夺,与市井匪类何异?”

  他目光扫过殿中众臣,最后钉在方从哲身上。

  “前朝旧例?呵,前朝积弊亡国的教训还少吗?难道元辅要效仿那些腐儒,捧着前朝的裹脚布来勒本朝的脖子?”

  这一声诘问如雷霆劈落,方从哲浑身一颤,当即伏地叩首:“臣……臣万万不敢!”

  冷汗浸透中衣,他如何不懂皇帝话中机锋?

  所谓“榜下捉婿”,表面是风月佳话,实则是权贵与士子勾结的遮羞布。

  那些被强拉入赘的进士,转眼便成了党争棋盘上的卒子,家族姻亲的绳索一缠,哪还有半分为官清正的余地?

  “既不敢,那元辅且说,这陋习是该纵容,还是该革除?”

  方从哲喉头滚动,余光瞥见两侧同僚皆屏息垂首,只得咬牙道:“陛下明鉴,即是陋习,该该革除。”

  “好!”

  朱由校击掌冷笑,声震殿宇。

  “即日起,便废除这榜下抓婿的陋习,凡敢榜下抓婿者,锦衣卫的诏狱,自有他全家老小的落脚处!”

  话至此,再无转圜余地。

  皇帝转而睨向孙如游与孙慎行,语气陡转轻缓,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二位爱卿不妨替朕传句话:朕要的是两袖清风的臣子,不是八面玲珑的藤蔓。若有人贪心不足,妄想一步登天……”

  他指尖拈起茶盏,倏然松手,瓷片迸裂声中,皇帝一字一顿道:“这捧高跌重的滋味,可不止碎个杯子这般简单。”

  众人闻言心中凛然,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碎裂的茶盏在地面迸溅开锋利的瓷片,那清脆的撞击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脊梁上,令三人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

  方从哲悄悄攥紧了衣袖,指节泛白;孙如游垂首盯着自己的靴尖,连睫毛都不敢颤动。

  此刻连呼吸都成了危险的举动,生怕稍重的气息便会引来御座上那道锐利的目光。

  皇帝对庚申科进士的爱才之举,在三人眼中分明是一场精心布局的权谋。

  方从哲的鬓角已被冷汗浸透,他分明看见年轻的帝王正将科举这张千年不变的青云梯,锻造成专属于皇权的登龙阶。

  若放任新科进士尽数被收编为帝党,三百年来的朝堂平衡便会轰然倾覆:

  六部奏章将只剩朱批的附和,九卿议事将沦为圣意的传声,届时这奉天殿上,还有谁敢对那方九龙御座说半个不字?

  可当孙慎行余光瞥见地上那些折射着寒光的碎瓷时,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这位沐浴皇恩的新晋礼部尚书突然意识到,皇帝砸碎的何止是茶盏?

  那分明是给满朝文武划下的一道血色界限,越过此线者,今日碎的是瓷器,明日碎的便是九族的身家性命。

  敢阻拦吗?

  满朝朱紫,谁敢在这雷霆天威之下轻举妄动?

  科考取士,本就是天子为社稷遴选栋梁。

  那些金榜题名的进士,生杀予夺皆系于帝王一念,群臣又有何资格置喙?

  更何况.

  方从哲这个首辅不过是泥塑的傀儡,孙如游与孙慎行更是皇帝亲手拔擢的嫡系,他们脖颈上那条无形的绳索,早被乾清宫那位攥在了掌心。

  东林党魁刘一燝倒是素有清名,可此刻他敢效法韩爌血溅左顺门吗?

  殿前碎瓷的寒光犹在眼前,韩爌被流放琼州的教训尤未远。

  陛下是真会杀人,也真敢杀人!

  那些以为天子年少可欺的蠢材,如今坟头草都已三尺高了。

  锦衣卫的诏狱里,至今仍回荡着受刑者的哀嚎;菜市口的青石板上,尚未洗净的血迹无声诉说着违逆者的下场。

  名声?

  陛下何曾在乎过虚名!

  史笔如刀?

  那便让刀锋卷刃!

  士林清议?

  不过是一群腐儒的聒噪。

  皇权至高无上,何须向天下人解释?

  至于舆论?

  普天之下,谁的喉舌能比得过《皇明日报》?

  这份由内廷直掌的官报,字字如铁,句句如刀。

  它能让寒门学子一夜成名,也能让当朝阁老身败名裂。

  那些新科贡士们,哪个不是捧着《皇明日报》如获至宝?

  在精心雕琢的圣君叙事下,他们热血沸腾,深信当今天子乃千古罕见的明主。

  而那些被《皇明日报》点名的国之蠹虫呢?

  贪官污吏,被批得体无完肤。

  怠政庸臣,被骂得遗臭万年。

  抗旨逆贼,更是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如此手段,谁还敢违抗皇命?

  朝堂之上,衮衮诸君噤若寒蝉。

  江湖之远,豪强士绅战战兢兢。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圣心一念,乾坤变色!

  这,就是皇权的可怖之处:

  不仅要你的命,更要你的名!

  现如今。

  皇权的洪流已漫过丹墀,昔年,相权暗压皇权的时代,即将一去不复返了。

  但这何尝不是天道轮回?

  自隆庆怠政、万历罢朝至泰昌短祚,五十年来相权蚕食君权,内阁票拟竟成定例,九卿廷推俨然定制。

  而今朱由校不过是将散落的权柄,那本该属于紫禁城主人的权杖,一寸寸从文官集团的指缝间夺回。

  如此而已。

  殿内一片沉寂,唯有铜鹤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在朱由校冷峻的目光下缓缓浮动。

  他环视众人,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试之日,定在何时?”

  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孙如游当即上前一步,躬身答道:

  “启禀陛下,殿试之期,定于四月初九。”

  四月初九,距离今日,不过寥寥数日。

  朱由校微微颔首,目光深邃,随即沉声吩咐道:

  “一切流程,务必安排妥当。”

  孙如游与礼部尚书兼庚申科主考官孙慎行当即肃然领命,齐声道:

  “陛下放心,臣等必当尽心竭力,确保殿试万无一失。”

  朱由校点了点头,面上不显波澜,心中却已思绪翻涌。

  此番殿试,该出什么题?

  是考问治国安邦之策?还是试探新科举子对朝廷新政的态度?

  以及……

  该选谁为状元?

  是选那才华横溢、锋芒毕露的江南才子?

  还是择那沉稳持重、老成谋国的北方士人?

  这状元之位,不仅关乎一人荣辱,更牵动着朝堂格局、天下风向。

  朱由校眸光微敛,指尖轻轻敲击御案,心中已有计较。

第211章 金殿策问,君恩如昼

  天启元年,四月初九。

  东方未明,天际仍笼罩着一层薄雾,晨光熹微,映得紫禁城高耸的宫墙愈发肃穆。

  院墙边的草丛间,偶有虫鸣窸窣,衬得这黎明前的寂静愈发深邃。

  这一日,是庚申科殿试之期。

  三百零一名贡士身着青袍素服,在礼部侍郎周永春的引领下,自千步廊迤逦而行,最终齐聚于承天门前。

  晨风微凉,拂过众人衣袂,却难掩他们心中的热切。

  贡士们依照会试名次列队而立,静候金吾卫的盘查。

  宫门前的侍卫神色肃然,目光如炬,逐一验看众人的身份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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