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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 第221节

  朱由校指尖轻叩御案上那本朱漆奏疏,沉声道:“朕所虑者,有二,一是辽东之事,二是四川之事。”

  方从哲心知肚明,皇帝此次突然召见必然与辽东战事有关。

  自萨尔浒之战以来,大明在辽东接连溃败,局势已恶化到近乎无可挽回的地步:抚顺、开原、铁岭相继陷落,沈阳、辽阳危如累卵,建州女真俨然成为朝廷心腹大患。

  尤其是现在辽东突然有了险情,陛下必定重视。

  令他意外的是,皇帝竟同时提及看似平静的四川,这让他不禁暗自思忖:这偏居西南的四川,究竟有何蹊跷能让圣心忧虑?

  朱由校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位阁臣,看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想。

  他沉声道:“辽东军务,待英国公与袁卿到后再议。眼下朕所忧者,是这永宁宣抚使奢崇明请兵援辽之事。”

  他拿起案上奏疏,语气转冷:“内阁既已批允调兵,想必对四川局势必有深察?”

  见皇帝话语中明显不赞同奢崇明调兵援辽,方从哲与刘一燝心头俱是一凛,后背陡然渗出冷汗。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惊惶。

  内阁批语竟与圣意相左!

  方从哲银须微颤,袖中手指无意识捻动朝珠;刘一燝喉结滚动,脑中已飞速盘算转圜之策。

  此刻暖阁地龙烧得正旺,二人却如坠冰窟。

  片刻之后,

  方从哲腮帮子鼓起,拱手答道:“回陛下,四川土司素来桀骜难驯,尤以永宁宣抚使奢崇明为甚。此人虽表面恭顺,实则野心勃勃,近年来屡有异动。臣观其请兵援辽之举,未必全为忠君报国,恐有借机扩张势力之嫌。”

  刘一燝亦上前一步,肃然道:“陛下明鉴,四川土司向来倚仗地势险要,不服朝廷约束。奢崇明所辖永宁一带,兵强马壮,若允其调兵出川,恐地方空虚,反被其乘机坐大。且土司兵卒纪律松散,若沿途滋扰百姓,反损朝廷威信。”

  朱由校眉头微蹙,锐利的目光在两位阁臣之间来回扫视:“二卿方才还赞同调兵,此刻却尽数道出奢崇明之患。朕倒要问问,内阁此前批允调兵,是否欠妥?”

  方从哲谨慎答道:“陛下,内阁此前批允,乃是因辽东战事吃紧,急需兵力增援。然如今细思,确需慎重。臣以为,若真要调奢崇明之兵,亦当严加约束,并令四川巡抚派员监军,以防不测。”

  刘一燝补充道:“此外,可密令四川都司加强戒备,以防土司借机生事。”

  对于两人的变脸,皇帝毫无意外,这些官员就是厚脸皮的,脸皮薄还当不了大官了。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仿佛早已看透他们那套见风使舵的把戏。

  “二位爱卿倒是转得快。”

  “方才还说是因辽东战事吃紧,如今又觉得需严加约束了。朕倒想问问,内阁批允之时,可曾想过这些?”

  面对皇帝的问责之言,方从哲额角渗出细汗,连忙躬身道:“陛下明鉴,老臣等亦是忧心国事,一时思虑不周,还望陛下恕罪。”

  刘一燝也赶紧附和:“臣等愚钝,未能深谋远虑,幸得陛下点拨,方知其中利害。”

  皇帝冷哼一声,将奏疏往案上一丢,淡淡道:“罢了,朕也懒得追究。既然你们也觉得此事欠妥,那便拟旨驳回奢崇明的请兵之请,另调湖广兵马援辽。至于四川,传旨四川巡抚,严密监视永宁动向,若奢崇明有异动,即刻镇压,不必请示。”

  方从哲闻言,眉头微皱,斟酌片刻后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容禀。奢崇明虽性情桀骜,然其家族世代受朝廷册封,去岁平定播州之乱时更率土兵助剿,颇有功勋。若骤然以谋逆相防,恐寒了西南诸土司之心。”

  他银须微颤,继续说道:“万历三十八年奢崇明曾进献战马三百匹的谢恩,言及‘永宁寸土皆属天朝’。老臣以为,可令其子奢寅入京为质,再调永宁兵半数援辽,既全朝廷体面,又防患于未然。”

  “若此时显疑,倒逼得忠犬成狼——当年杨应龙之祸,正是始于猜忌过甚啊。”

  朱由校指尖骤然停驻在奏疏漆面上,抬眸时眼底寒芒乍现:

  “方卿既提及杨应龙旧事,朕倒要问问——尔等可知四川民怨沸腾,土司治下‘汉不入峒,蛮不出境’的积弊?那些流官横征暴敛的罪状,都察院的弹章都快堆满通政司了!

  然而内阁却少做批示,问罪的就更少了,这又是何原因?”

  刘一燝的朝服后襟瞬间被冷汗浸透。

  皇帝竟连土司辖地‘汉蛮隔绝’的俚谚都知晓,显然早有锦衣卫密报。

  他抢在方从哲前伏地急奏:“陛下洞若观火!去年遵义府确有生员联名控告宣慰司强征峒粮,但布政使司以为是土司天生桀骜,那些言语,不可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他的话未说完,便被御案上清脆的叩击声打断。

  “以为?”

  朱由校猛然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厉声道:

  “朕看不是土司天生桀骜,而是那些流官在地方横征暴敛、烧杀抢掠,朝廷却视而不见,才逼得土司离心离德!”

  他目光如刀,直刺方从哲:“去年遵义府流官私征峒粮,逼得土民卖儿鬻女;前年酉阳盐课大使强占土司盐井,反诬其抗税,这些奏报,内阁难道没看过?“

  刘一燝伏地不敢抬头,却听皇帝冷笑更甚:“杨应龙当年造反,不也是被贪官污吏逼出来的?如今奢崇明若反,尔等是不是又要说‘土蛮天性凶顽’?”

  改土归流本是朝廷经略西南的国策良方,意在通过废除世袭土司、改设流官,将蛮荒之地真正纳入王化。

  然则经手官吏尽成蛀虫,善政竟成苛政。

  就以永宁奢家为例。

  万历二十三年,永宁宣抚使奢效忠病逝,因其正妻世统未能生育子嗣,按照土司传统,理应由妾室世续所生之子奢崇周继承宣抚使之位。

  然而,这场看似平常的继承却引发了轩然大波。

  世统夫人出身名门,多年来把持土司内务,岂能容忍妾室之子继承大统?

  她当即宣称:“我掌家二十年,岂能让庶子僭越?”

  随即调动自己的亲信部众,封锁府库,控制要道。

  世续也不甘示弱,联合族中长老,以‘祖宗成法’为由,坚持立奢崇周为嗣。

  两派势力剑拔弩张,最终演变成武装冲突。

  就在奢氏内斗愈演愈烈之际,四川总兵郭成、参将马呈文以‘调解土司纠纷’为名,率兵进驻永宁。

  然而,这些官兵非但没有平息纷争,反而趁火打劫。

  他们先是假意调停,待双方精疲力竭时,突然发兵攻入奢氏祖居之地落红。

  明军如狼似虎,将奢氏九世积累的财富洗劫一空。

  《明史》记载:‘掠其积聚,焚其庐舍,奢氏九世所积,搜掠一空。’

  更有甚者,官兵还掳掠妇女,致使永宁境内哀鸿遍野。

  面对明军的暴行,以奢沙卜为首的奢氏子弟愤而起兵。

  他们向水西土司借兵,联合抵抗官军。

  面对官府要人,世统夫人更是拒不交出奢沙卜,还设计杀死前来要人的明军把总,并聚集苗兵万人,准备与官军决一死战。

  朝廷见事态扩大,急派巡按御史宋仕前往调查。

  宋仕到任后采取双管齐下的策略:一方面严惩郭成、马呈文等贪官,以平息民愤;另一方面着手解决继承问题,决定暂由奢崇周继位,待其成年后再正式授予宣抚使印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奢崇周继位不久便染病身亡,世续一脉就此绝嗣。

  朝廷不得不重新考虑人选,最终选定奢家旁支奢崇明继承宣抚使之位。

  但这场风波并未就此平息。

  万历二十五年,四川都司张神武、参将周敦吉再次以‘追讨宣抚使印’为名,率兵进犯永宁。

  他们故技重施,大肆掳掠,甚至奸淫妇女,导致永宁再陷动乱。

  当地土目阎宗传等人率众反抗,但朝廷对张、周的处置依旧轻描淡写,致使永宁局势长期动荡不安。

  这场持续多年的继承之争,不仅重创了永宁奢氏的势力,更埋下了日后‘奢安之乱’的祸根。

  奢崇明在继位后,始终对明廷心怀怨恨,加之目睹官军暴行,最终在天启元年借援辽之机举兵反明,掀起了震动西南的奢安之乱。

  土司为什么离心离德。

  那是因为虫豸实在是太多了!

  这样的奢崇明,四川巡抚居然还信他是忠臣,内阁诸臣,还认为可以调他之兵,前去援辽。

  可笑!

  若真如此,那奢安之乱,便要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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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盐铁专营,教化攻心

  御座之上。

  朱由校放下手中的奏章,目光灼灼地望向方从哲和刘一燝:“二位爱卿,西南土司之事,朕思虑已久。奢氏、安氏这些土司,表面臣服,实则暗藏祸心。他们盘踞一方,拥兵自重,若有一日造反,西南必将大乱。”

  他站起身,在殿中踱步:“我大明如今内忧外患,辽东战事未平,若西南再起烽烟,朝廷两面用兵,国力必将耗尽。到那时,只怕亡国近在咫尺,百姓将揭竿而起。”

  西南局势是否真如陛下所言这般严峻?

  方从哲心中暗生疑虑。

  内阁尚未收到任何关于土司叛乱的确切奏报,陛下却如此未雨绸缪,莫非另有用意?

  是陛下已掌握内阁不知的密报,还是欲借西南之事推行其他政略?

  他暗自揣度着天子此举背后的深意。

  方从哲沉吟片刻,虽未能完全参透圣意,却也不敢怠慢,当即恭敬奏道:

  “陛下圣明。然土司世袭之制,已历二百余载,若骤然改土归流,恐激起边衅,反失羁縻之效。”

  朱由校目光微动,负手而立:“朕所虑者,非一时之变,乃长治久安。既要借土司之力以固边疆,又须防其坐大生变。卿等当筹谋良策,使彼辈既为我大明屏障,又不敢轻举妄动。”

  刘一燝闻言,当即趋前一步,拱手奏道:“陛下圣虑深远,莫非欲效法前朝‘以夷制夷'之策?”

  朱由校微微一笑:“正是。朕听闻水西安氏与永宁奢氏素有嫌隙,各土司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若能善加利用,未尝不能减轻我等的压力。”

  朱由校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两位重臣的面庞,说道:“锦衣卫的缇骑早已潜入各土司领地,奢崇明宴客时的醉话,安邦彦密室里的私语,都逃不过朕的耳目。但切记,朕要的是西南平稳,而不是这些土司揭竿而起的来造反。”

  方从哲闻言神色一凛,连忙躬身应道:“陛下深谋远虑!锦衣卫暗中监察,既能洞悉土司异动,又不至惊扰边陲。如此刚柔并济,西南那些狼子野心之徒,必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西南必定安定!”

  当真会这么简单安定吗?

  朱由校可不这么以为。

  “光做这些,还不够。”

  朱由校提起朱笔在黄绢上点了点,吩咐道:“方爱卿,即刻拟旨。”

  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说道“着四川巡抚严查西南各土司详情,每月密奏朝廷。凡我大明官员,胆敢擅起边衅、挑拨土流者,无论品级,就地革职拿问!”

  刘一燝注意到皇帝用的是‘土流’而非‘土司’,心中暗叹圣虑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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