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22节
这分明是要同时约束汉官与土官,防微杜渐。
方从哲躬身领命时,朱由校又补了一句:“拟旨时需写明两层意思:其一,命四川巡抚以‘抚慰边夷’之名彻查各土司辖地人口、兵备,但不得以勘界丈量为由滋扰生事;其二,严谕流官凡有强征峒蛮、勒索贡赋者,皆以‘坏朕怀远之策’论罪,着即革职拿问。”
“老臣领命。”
朱由校眼神闪烁,再说道:“再加一条,命四川巡抚暗中查访各土司世仇旧怨,详列成册。”
防微杜渐。
现在是要暂时拖住西南土司兵变。
等到将建奴收拾完了,到时候,该如何改土归流,就如何改土归流。
现在朱由校的做法,就是拖字诀,暂时稳住西南。
刘一燝略一沉吟,上前拱手道:“陛下圣明。既然不宜调动奢崇明所部,可否征调其他忠顺土司之兵?比如石柱宣慰使秦良玉的白杆兵,素来骁勇善战”
朱由校未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不可。”
他转身指向西南舆图,说道:“白杆兵必须留在四川。秦良玉所部,正是朕用来震慑奢安等土司的重要棋子。”
年轻的皇帝目光深邃:“辽东战事固然紧要,但西南也是心腹之患。若将白杆兵调离,无异于纵虎归山。”
朱由校深知乱世用人之道,在朝局动荡、边患四起之际,他不仅未如常例调遣秦良玉麾下精锐北上,反而决意为其增兵添饷。
乱世之中,忠臣尤其难得。
而秦良玉,便是朱由校在这艰难世道中,不多的可以依靠的忠臣。
“白杆兵乃朕在西南的定海神针,非但不能削弱,更要使其锋芒更盛。“
朱由校目光一凛,提笔蘸墨道:“着内阁拟旨,擢升秦良玉为四川总兵官,加都督佥事衔,赐蟒袍玉带。“
“命其率白杆兵精锐移驻重庆,扼守长江要冲,日夜操练军马。”
见圣旨念好,方从哲神色一凝,当即俯身进谏:“陛下,祖制有云‘土官不任流职’。秦良玉虽忠勇可嘉,然石柱宣慰使乃世袭土司,若擢为四川总兵官,恐违朝廷典章”
朱由校挑眉看了方从哲一眼。
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东林党人张口闭口就是祖制了?
不过,既然这事情连方从哲都反对,要是宣旨下去,恐怕朝野反对的力度会更大。
朱由校改言道:
“加封秦良玉为镇东将军,仍领石柱宣慰使,协守四川总兵官军务,准其调兵三千驻防重庆。”
刘一燝会意:“陛下这是以虚衔赋实权?”
皇帝轻笑点头,说道:“土司做不得总兵,但朕让她管得动总兵!”
不是说土官不能担任流官之职吗?
那我还就不违背祖制了。
给你玩一手暗度陈仓。
通过‘协守’名义让秦良玉获得总兵级调度权。
驻防重庆可同时震慑土司和策应辽东。
到了这一步,朱由校尤显不够。
“秦良玉之子马祥麟现任何职?”朱由校突然问道。
方从哲上前答道:“现任指挥使,在辽东历练。”
皇帝拍案:“擢升马祥麟为川东防剿总兵官!专辖重庆、夔州防务,由其统领白杆兵并节制周边卫所,命其母秦良玉暂代军务,待其子到任前全权处置。”
川东防剿总兵官是临时军职,为的就是给秦良玉足够的权限。
刘一燝听罢,顿时瞠目结舌,心中暗惊:这官职竟能如此巧妙安排?
他暗自思忖良久,却发现皇帝的处置确实未违祖制,可谓滴水不漏。
纵使满腹谏言,此刻竟寻不出半点纰漏可指。
无奈之下,只得默然垂首,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边的方从哲,亦是目瞪狗呆。
陛下这番安排虽出人意料,却委实寻不出半点违逆祖制之处。
既无祖训可援引,又无成法可指摘,纵使满腹狐疑,此刻也只能俯首称是。
他深深一揖,沉声道:“老臣谨遵圣谕。”
朱由校正与方从哲、刘一燝就西南土司之事深入商议。
殿内檀香袅袅,君臣对答间忽闻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启禀皇爷,英国公张维贤、兵部侍郎袁可立殿外候旨觐见!”
这突如其来的禀报声,在肃穆的乾清宫内显得格外清晰。
皇帝眉梢微挑,抬手道:“宣。”
殿门轻启,英国公张维贤身着蟒袍,步履沉稳而入,身后跟着兵部侍郎袁可立,二人行至御前,躬身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朱由校目光扫过二人,淡淡道:“免礼。英国公、袁卿,今日召你们过来,便是来问策的,所问之事有二,一者辽东,二者四川。”
魏朝将奢崇明的请战奏疏递给两人,而皇帝的声音也是缓缓的传了过来。
“辽东将有大战,然而朕心忧西南土司亦有变,不知二位如何看?”
方从哲则是一边将皇帝对西南的看法与处置说了出来,
袁可立看完奏疏,又听了方从哲之言,他看了一眼还在沉思的英国公张维贤,斟酌片刻之后,说道:
“陛下明鉴,西南土司若生异动,恐将重演万历年间播州杨应龙之祸。今陛下擢拔秦良玉、新设川东防剿总兵官,诚然是未雨绸缪之举。然臣以为仅凭此二策,尚不足以永绝后患。”
“哦?”
朱由校闻言眉峰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微微前倾身子,手指在御案上轻叩两下,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位年轻的帝王深知,治军安邦需用专才,而眼前这位兵部侍郎袁可立,正是深谙兵事的能臣。
“袁卿果然深谋远虑。”
朱由校的声音带着几分赞许。
“朕愿闻其详。”
袁可立整了整袍袖,从容奏道:“陛下,治夷如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导。臣以为当以三策并施:
其一,于遵义、毕节设立卫所,仿洪武旧制屯兵实边。
其二,复开泸州榷场,盐铁之利收归官营,使土司仰我鼻息。
其三,凡宣慰使以上嫡子,十岁入国子监肄业,习礼仪、通经史,待学成方准承袭。如此三代之后,夷酋皆我大明门生矣。”
暖阁内檀香袅袅,袁可立的声音不疾不徐:“此三策看似繁琐,实如鼎之三足:军事震慑使其不敢反,经济扼喉使其不能反,文化教化使其不愿反。伏乞陛下圣裁。”
朱由校听罢,眼中精光闪动,手指在御案上轻叩三下:“袁卿此策甚妙!三管齐下,正合朕意。”
他霍然起身,走到西南舆图前,说道:“拟旨,在遵义设威远卫,毕节设镇夷卫,各驻精兵三千。”
朱笔在图上重重圈出两地。
“兵卒便在山西、陕西募兵!着兵部即刻行文山陕督抚,募选精壮流民充入新设卫所。凡入军籍者,赐免赋三年,家小准附屯田。严谕所司,务必要精挑细选——朕要的是能战之兵,不是滥竽充数之辈!”
陕西山西民风彪悍,与其日后造他的反,不如现在收为己用,给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一个好差事。
卫所兵怎说都有朝廷兜底,算是半个铁饭碗了。
募兵之举,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陕西、山西的压力。
“经济上即日起,所有入黔盐引必须加盖四川布政司印信。在泸州设立榷场,铁器交易需持官凭。”
盐乃维系生命之必需,掌控盐道,便扼住了西南土司的生存咽喉。
土司辖区的食盐供应,主要仰赖川盐。
四川自贡、五溪桥等大盐井所产之盐,经由长江-赤水河水路网络,运抵永宁这一关键节点,再由马帮分运至各土司领地,形成主要供应渠道。
部分土司虽可经由云南黑盐井获取私盐,然山高路险,运输靡费,成本高昂。
至于零星分布于少数地区的小型盐泉,其产量微乎其微,仅供土司贵族等极少数人享用,于民生无补。
至于铁器,上至农桑耕织,下至兵甲军械,关乎生产命脉与武力根基。
控制铁器流通,无异于扼住土司发展经济与扩张军力的命门。
黔西北虽有小型铁矿藏,土司亦能驱使匠户以土法冶炼,然其技艺粗陋,所出铁器质劣量寡,难堪大用。
大宗铁器供给,主要依赖官方商路:通过沅江-清水江水系,从湖南辰溪、常德等冶铁重镇输入,尤以农具、刀具等日常及武备器物为主。
然利之所在,走私难绝。
部分不法汉商,勾结土司上层,以西南盛产的药材、马匹等为交换,暗行私贩。
生铁多由四川綦江、云南曲靖等地,经隐秘小道流入土司辖区,形成一条条规避朝廷管控的地下通道。
而朱由校要做的,就是彻底掌控盐铁,废除盐铁走私渠道,让土司只能仰大明鼻息。
思及此,朱由校目光凌厉,斩钉截铁地说道:“传朕旨意,即刻严查西南盐铁私贩!凡无官凭文引而贩运者,无论汉夷,一律以谋逆论处!朕要彻底断绝这些土司的命脉——盐道设卡,铁器专营,让他们明白:
没有朝廷的盐,他们的百姓就要淡食终日;没有官府的铁,他们的刀枪便是一堆废铜烂铁!”
如此一来,我看尔等如何造反。
袁可立适时补充:“陛下,国子监可专设'夷生馆'”
“着礼部拟定章程!”
朱由校缓缓道:“各宣慰使、宣抚使嫡子,年满十岁必须入京就读。未在国子监进学者,不得承袭爵位!朕要让他们从骨子里明白,这西南的天,永远是大明的天!”
刘一燝闻言眉头微蹙,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圣明,然臣以为召土司嫡子入京一事,或可稍作变通。若骤然令所有宣慰使以上土司遣子入监,恐其疑惧生变,反失怀柔本意。”
他略作停顿,见皇帝目光投来,便继续奏道:“不若首批仅要求从三品以上大土司嫡子入学。如永宁宣抚使奢崇明、水西宣慰使安位等辖地广、兵力强者先行纳质。其余小土司可暂缓施行,待大势已成,再徐徐推之。如此既显朝廷威仪,又不至逼其狗急跳墙。”
朱由校指尖轻敲御案,沉吟道:“刘卿所虑不无道理。但正因奢、安二部势力最大,朕才更要其质子同入京师。若只取几家,反令其疑朕有偏袒之意。”
袁可立适时插言:“陛下,可明发诏谕时模糊品级界限,改为‘辖地超百里或拥兵逾五千者’,如此既涵盖主要土司,又不至显得刻意针对。”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当即拍案:“善!便依此议。另着礼部在国子监设‘夷生馆’。首批质子入京后,朕还要赐他们御制《忠孝集》,命翰林每月考校其课业。待三年期满,学优者准其省亲,顽劣者继续留监。”
军事文化一手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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