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军事历史 > 皇明

皇明 第438节

  先前因通政使司的一场斗殴,他被打入诏狱。

  虽靠着老师方从哲的情面得以脱身,却也彻底失了圣心,如今在朝中处处受排挤,那些曾经围着他转的官员,见了他都绕着走。

  更让他窝火的是,陛下推行新政,严查贪腐,厂卫的眼线无处不在。

  他在京外的那些田产租子不敢多收,山东各地官员往日里孝敬的份例也断了来源,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厂卫的人就会踹开家门,把他重新扔进诏狱。

  这份压抑在心底的怨气,随着衍圣公府之事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出口。

  “哼,陛下是忘了山东的分量了?”

  亓诗教往地上啐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愤不平。

  衍圣公府不仅是孔圣人的象征,更是无数山东士绅官员的精神纽带。

  若是这爵位真被废了,齐党在地方的影响力必将大打折扣,他这个魁首的脸面也无处搁放。

  更重要的是,他要借着这件事,给那些在山东任职的同乡官员争些底气。

  陛下整顿吏治没错,可总不能把山东一脉的官员都当成贪腐的靶子。

  借着维护衍圣公府的由头,既能笼络人心,又能向朝廷施压,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重新回到权力中心。

  这算盘,亓诗教在来的路上早已打得噼啪作响。

  “再去催!”

  他对着身后的随从沉声道:“就说亓某有要事与老公爷商议,关乎孔圣人祭祀,关乎山东百万士子的人心!”

  寒风再次吹过,亓诗教紧了紧领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无论孔尚贤愿不愿意,这件事,他都必须搅和进去。

  这不仅是为了衍圣公府,更是为了他自己,为了齐党在朝中的立足之地。

  夜露渐重。

  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怒火时,衍圣公府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然而,从门内走出来的并非迎客的仆从,只有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管事,脸上堆着程式化的谦卑,语气却透着疏离:

  “诸位官人,实在对不住。老公爷年事已高,方才已经歇下了,若是有要紧事,还请改日再来通禀。”

  这逐客令下得毫不掩饰,门前的官员们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面露不忿,有人交头接耳,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亓诗教胸中的火气“腾”地一下窜了上来,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都什么时候了,老公爷还睡得着觉?!”

  他双目圆睁,指着府内方向沉声道:

  “衍圣公府传承千年,世代有序,如今曲阜嫡系尽绝,继承人悬而未决!若不趁此时机定下章程,待老公爷百年之后,这衍圣公爵位岂非成了无主之物?孔圣人的祭祀,难道要就此荒废不成?”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点出了事情的紧迫性,又搬出了孔圣人的名头,显然是想逼老管事让步。

  可那老管事像是早就得了吩咐,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微微躬身道:

  “官人息怒。老公爷说了,衍圣公的传续乃是国之大事,陛下圣明,自有公断。此刻聚众府外,恐惹非议,成何体统?”

  这话看似恭顺,实则态度鲜明。

  衍圣公府不是不知道事情紧急,但他们绝不会蹚这浑水。

  孔尚贤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人打着维护圣脉的旗号而来,实则是想把衍圣公府当成抨击皇帝的靶子,借题发挥搅乱朝局。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般折腾,与其被人当枪使,不如将皮球踢回给皇帝。

  亓诗教听出了话里的深意,一张脸涨得通红。

  孔尚贤这是铁了心要明哲保身,不愿被卷入党争。

  “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失望与无奈。

  “老公爷……实在是谨慎太过了!这是不管山东的诸多官员了。”

  可再多的不满也无济于事。

  主人家摆明了不愿开门,他们这些外人总不能硬闯。

  亓诗教望着那扇重新闭上的大门,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旁边的官员见领头的都泄了气,也纷纷收起了架势。

  有人低声劝道:“亓大人,既然老公爷心意已决,咱们再等下去也无益,不如先回?”

  亓诗教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紧闭的府门,转身拂袖而去。

  从衍圣公府碰了一鼻子灰,亓诗教心中那股郁气憋得难受。

  夜风吹得他头脑清醒了几分,眼珠一转,便调转方向,朝着城南的首辅宅邸而去。

  他的老师,当朝首辅方从哲,或许能给些主意。

  方从哲的府邸虽不似王侯般奢华,却也透着一股久居高位的沉稳大气。

  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门房见是亓诗教,又验过拜帖,不敢怠慢,匆匆入内通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引着他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了书房。

  “学生亓诗教,拜见老师。”

  一进书房,亓诗教便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连带着方才在衍圣公府憋的火气,也显露了几分。

  方从哲正坐在案前批阅文书,闻言放下手中的狼毫,抬眼挑眉看向他,目光浑浊却又带着洞悉世事的锐利:“这么晚了,不在府中安歇,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亓诗教直起身,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问道:“老师,您可知晓,陛下有废黜衍圣公之意?”

  方从哲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眼皮一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圣心难测,陛下的心思,我这老朽,又如何能轻易揣度?”

  “老师您可是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陛下的心思,您怎会不知?”

  亓诗教有些急了,语气也拔高了几分。

  “慎言!”

  方从哲眉头一皱,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

  “你也是当了多年差的人了,有些话能说不能说,你还不清楚?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不过是个替陛下打理杂务的糊裱匠罢了。”

  亓诗教见老师动了些声色,连忙收敛了几分,却仍不死心,凑到近前,语气带着几分愤愤不平:

  “老师,您自陛下登基以来,便尽心辅佐,为朝政殚精竭虑。可如今朝堂上下,多少人暗地里骂您是尸位素餐的首辅?学生实在为老师不值啊!”

  他这话看似是为老师抱不平,实则是想激起方从哲的不满,好让他出手干预衍圣公之事。

  方从哲何等老辣,岂会听不出学生话里的弯弯绕绕?

  他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若不是陛下隆恩,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告老还乡,回浙江老家养老去了,哪里还有资格在这里‘尸位素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亓诗教,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如今朝堂上弹劾我的奏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哪一封不是被陛下留中不发?陛下待我如此,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非议圣意?”

  亓诗教被噎了一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知道老师说的是实话,方从哲能稳坐首辅之位,全靠皇帝的宽容。

  可眼睁睁看着衍圣公府这杆能凝聚山东势力的大旗倒下,他又实在不甘心。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

  方从哲看着学生那副不甘的模样,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诗教,有些事,急不来。陛下心里自有章程,咱们做臣子的,照做便是。”

  “可是,山东官场多少官员?又牵扯多少齐党臣子?学生岂能坐视不理?”

  见亓诗教仍是一脸执迷不悟,方从哲心中暗叹。

  这学生虽有些钻营之心,却也确实有几分才干,丢了实在可惜。

  他放下茶盏,决定再点他一句。

  “陛下整顿山东官场的心思,早已写在脸上。”

  方从哲的声音沉了几分,目光如炬地盯着亓诗教。

  “你此刻揪着衍圣公府的事不放,明着是维护圣脉,实则是想保山东官场的旧人,这不是与陛下公然作对吗?你真以为,陛下的刀不够快?”

  亓诗教被这话戳中心事,猛地后退两步,额角渗出细汗,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梗着脖子道:

  “可……可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坐以待毙?”

  方从哲冷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口。

  “谁让你坐以待毙了?”

  亓诗教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声音也低了下去:

  “老师久在中枢,或许不知山东官场的底细。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真要连根拔起,朝中多少山东籍官员要被牵连?到时候,齐党……齐党怕是要彻底散了。”

  “你呀,还是着相了。”

  方从哲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自陛下登基那日起,这朝堂上就没什么齐党、浙党、东林党了。”

  他将茶杯重重顿在案上,茶水溅出些许:

  “你心心念念的齐党,早就成了陛下眼中的陈年旧账!如今在陛下看来,只有两种人:能为天下做事的臣子,和贪赃枉法、尸位素餐的废物!”

  亓诗教被这话震得愣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方从哲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是软了语气,缓缓道:“我可以向陛下举荐你,去做山东巡抚,协助袁可立处理战后事宜。”

  “什么?”

  亓诗教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狂喜。

  “老师……您说的是真的?”

首节 上一节 438/474下一节 尾节 目录

上一篇:三国:朕,袁术,大汉忠良

下一篇:返回列表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