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35节
张之极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目光却如刀锋般直刺朱承宗心底,轻声道:“何止是我?陛下也知道了。”
张之极的话音刚落,朱承宗如遭雷击,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连唇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却仍觉口干舌燥,仿佛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灼烧。
然而,他仍强撑着挺直脊背,声音沙哑却倔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如此折辱于我?”
张之极闻言,嘴角微扬,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他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口,淡淡道:“若真要杀你,何必大费周章带你来丰台大营?陛下念你在勋贵营中勤勉操练,尚有可造之材,这才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朱承宗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仿佛溺水之人忽见浮木。
前一瞬还深陷死局,此刻竟峰回路转,他一时竟有些恍惚,声音微颤:“你……此话何意?”
张之极目光锐利,一字一句道:“谋逆之人,是成国公朱纯臣,而非你朱承宗。只要你肯大义灭亲,将朱纯臣谋反的罪证、同谋、计划——尽数供出,陛下不仅会赦免你的罪责,更会论功行赏。”
弑父?!
朱承宗脑中轰然炸响,眼前一阵发黑。
他踉跄后退半步,浑身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凝滞了。
陛下竟要他亲手揭发自己的父亲?
张之极见他神色剧变,冷笑一声,语气陡然森寒:“怎么?不愿意?难道你要让整个成国公府上下百余口人,都跟着朱纯臣一起陪葬?”
朱承宗浑身一震,耳边似有千万道声音在撕扯——忠君?孝道?家族?生死?
他双膝发软,几乎站立不住,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良久,他终于颓然闭眼,嗓音嘶哑如砂砾摩擦:“我……愿为陛下效命,镇压逆贼朱纯臣、徐希皋等人的叛乱!”
话音落下,他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成国公府的世子,而是亲手将家族推入深渊的叛逆。
但.
很快。
朱承宗脸上的愧色如潮水般退去,眼底骤然翻涌起一片猩红的狠厉。
那点残存的愧疚,此刻已被更炽烈的决绝焚烧殆尽。
‘我不是怕死’
他在心底嘶吼。
‘我只是必须保住成国公府!’
朱承宗眼前仿佛浮现出父亲那张阴沉的脸——那张永远带着讥诮与傲慢的脸。
呼喝呼喝~
朱承宗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是你错了!’
他在心中厉声控诉。
‘你执迷不悟!你胆大妄为!竟敢以卵击石对抗天威!’
帐外的风突然变得凛冽,卷着沙砾拍打在军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的叹息。
朱承宗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刀锋般的决绝取代。
‘儿子别无选择’
他望向虚空,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身影对话。
‘为了国公府的百年基业,为了朱氏一族的香火存续,我只能如此。’
朱承宗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然。
‘父亲.’
他无声地翕动嘴唇,像在进行一场残忍的诀别。
‘莫要.怪我!’
5400大章!
第200章 紫府迷梦,祸起萧墙
成国公府内,朱漆大门紧闭,府中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大堂之中,早已被精心布置成一处庄严的道场:
四角高悬黄幡,其上绣着八卦符文,随风轻曳;地面以朱砂勾勒出繁复的七星北斗阵,每一颗星位皆燃着长明灯,火光摇曳间映得满堂煌煌。檀香缭绕,氤氲的烟气中隐约传来诵经之声,更添几分玄妙氛围。
阵中央,成国公朱纯臣身着绛紫国公袍服,玉带垂绶,正襟危坐。
他双目微阖,面容肃穆,仿佛与周遭阵法融为一体。
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手持青铜八卦镜,脚踏禹步,绕着星阵疾行。
其道袍广袖翻飞如云,口中咒诀低吟,时而以桃木剑点向虚空,剑锋过处竟有金光隐现。
忽听“铃铃”一阵清响,道人李玄白蓦然驻足,从袖中掏出一枚鎏金法铃摇动。
铃声未歇,他猛吸一口气,将早已含在口中的火油朝烛阵一喷。
霎时烈焰腾空,化作一条丈余长的火龙,张牙舞爪直冲穹顶!
围观的仆从宾客骇然变色,有的踉跄后退,有的伏地惊呼:“真仙术也!”
火光渐熄时,李玄白已从怀中取出一方古旧龟甲,指节轻叩三下,将其掷入香炉残灰之中。
待龟甲裂纹显现,他凝神细观,忽抚掌大笑:“天枢映紫微,地脉承龙气——此乃乾坤相济、国运昌隆之兆!”
话音方落,堂外骤然风止云开,一束天光穿透窗棂,正落在朱纯臣肩头。
朱纯臣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眸中精光闪烁,似有风云涌动。
他微微抬头,目光如炬,直直望向李玄白,沉声问道:“真人,本爵此番行正道,清君侧,是凶还是吉?”
李玄白拂尘一甩,朗声应道:“大吉!”
此言一出,朱纯臣紧绷的面容骤然舒展,嘴角扬起一抹深沉的笑意,仿佛胸中郁结已久的浊气终于得以宣泄。
他长舒一口气,眼中野心昭然若揭。
道教自大明开国以来,便深受皇室推崇,几近国教。
嘉靖皇帝痴迷修道炼丹,成国公朱纯臣亦深受影响,对道门玄术深信不疑。
而眼前这位李玄白,更是名震京畿的“活神仙”,传闻他精通炼丹符咒,能占卜吉凶,甚至可呼风唤雨、延年益寿。
今日亲眼见他喷火成龙、卜卦显兆,朱纯臣心中愈发笃信,此人确有通天之能!
有了李玄白的吉兆加持,朱纯臣顿觉胸中豪气翻涌,仿佛大业已近在咫尺。
他大手一挥,对身旁侍从道:“真人为我占卜,实属辛劳,这一百金,不成敬意。”
话音未落,两名锦衣仆从已恭敬捧上一方朱漆红盘,盘中整整齐齐码着十锭赤足金元宝,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眼花缭乱。
饶是李玄白修道多年,自诩超然物外,此刻也不禁瞳孔微缩,呼吸为之一滞。
但他很快收敛神色,拂尘一甩,朗声笑道:“国公爷厚赐,贫道愧领了!”
言罢,他略一沉吟,随即昂首吟道:
“紫气东来映玉堂,龙腾北斗兆祯祥。
他日功成登紫府,与君共醉九霄上!”
朱纯臣听罢,哈哈大笑,心中愈发畅快,仿佛那至高权柄,已触手可及。
就在这满堂喝彩、众人尚沉浸在火龙腾空的震撼之际,成国公府管事却跌跌撞撞地闯入堂中,脸色煞白,额角渗汗,连礼数都顾不得周全,径直冲到朱纯臣面前,颤声道:“公爷,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
朱纯臣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慌什么!说清楚!”
管事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急报:“定国公府的眼线刚刚逃回来报信,说是京营兵马突然出动,已将定国公府团团围住!”
“什么?!”
朱纯臣猛地攥紧座椅扶手,指节发白。
他心中惊疑不定,莫非是徐希皋那个废物行事不密,竟将密谋之事泄露了?
他强压怒意,追问道:“武安侯府和怀宁侯府可有动静?”
管事摇头如拨浪鼓,嗓音发颤:“那边……那边尚无消息传来……”
朱纯臣闻言,胸口如压千钧,方才的志得意满此刻尽数化作滔天怒火。
他霍然转头,阴鸷的目光如刀般刺向李玄白,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这便是你说的大吉?!”
李玄白道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却仍强作镇定,拂尘一甩朗声道:“天机玄妙,祸福相倚。此番不过是龙游浅滩之相,待得云开月明”
“够了!”
朱纯臣暴喝打断,此刻哪还有心思听这些虚词。
他猛地起身,国公袍服玉带铮铮作响,狞声道:“既然事已至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传令下去,所有死士即刻集结,今夜便是血染京师,也要杀出一条生路!”
“父亲,且慢!”
厅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成国公世子朱承宗大步踏入堂中。
他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玉带紧束,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可那张俊朗的面容却阴沉如铁,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朱承宗行至父亲座前,拱手深深一揖,动作虽恭敬,嗓音却压得极低:“父亲,儿子有要事禀报,需与您单独商议。”
朱纯臣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当众说的?”
他袖袍一甩,扫过堂中众人。
“在场的皆是心腹,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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