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剑金陵十三钗 第275节
随着列车深入,距离前线越来越近,那原本被风雪模糊的、沉闷如滚雷般的炮声,也渐渐变得清晰可闻,穿透车窗,敲打着车厢内每一个人的神经。
吉本贞一披着一件厚实的、几乎将他裹成熊状的绵羊皮军大衣,推开冰冷的车厢门,走到车尾的开放式连接处。
一股裹挟着冰碴的狂风,瞬间迎面扑来,不仅如此,刺眼的光线也几乎同一时间照了过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眯缝起眼睛,泪水瞬间被寒风激出。
寒风刮过脸颊,宛如无形的刺刀划过。
这是一个死寂而酷寒的黎明。
绵延无尽的雪原,在黯淡的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辉光,如同凝固的、晶莹剔透的波涛,一直涌向与灰天相接的遥远地平线。
一轮沉重无比的紫红色日轮,低低地悬在堆积如山的雪丘之上,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晕,毫无暖意。
列车在广袤雪原的某处停了下来。
这并非是到站,而是前方被厚厚的积雪阻塞了去路。
车轮空转了几下,终于无奈地停了下来。
在列车的前方同样停着另外两辆被积雪拦住的列车,在列车周围,那被严寒冻得僵硬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地聚集着数千名日军士兵,他们都是刚从国内运来的补充兵源,仅仅接受了两个月仓促训练后就被匆匆送了过来。
此刻,这些年轻人在零下三十多度的酷寒中瑟瑟发抖。
不少人不停的蹦跳着、拥挤着,互相用肩头撞击着取暖,戴着手套的手不断拍打着冻得麻木的腰腿,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喂……从头到脚都冻透了。这该死的天气怕不是零下三十五、六度了吧?”一个日军士兵跺着脚,牙齿打颤地喊着。
“哈!这鬼天气!”
另一个士兵搓着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带着一种初生牛犊般的无知狂妄,“山西的支那猪们,这会儿说不定正躲在热炕头上,裹着棉被热得冒汗呢!”
“就是!”旁边有人附和,带着对新式武器的盲目迷信,“帝国的‘九二’步兵炮、‘八九’式掷弹筒,那可都是世界顶尖,等咱们开过去,支那人的阵地怕是早被炸成灰了,轮不到咱们动手了。”
年轻的人热血和狂妄在这一刻尽显无遗,他发出的喧嚣和肆意的揣测在寒冷的空气中飘荡,带着一种末日狂欢前的无知和轻佻。
“嗡……嗡……嗡……”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持续、有别于列车轰鸣和炮声的异样震动,穿透凛冽的寒风,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可闻。
雪地上原本还在蹦跳、挤闹取暖的士兵们,动作瞬间僵住,纷纷惊恐地仰起头,朝着灰蒙蒙的天空四处张望。
“敌机!”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如同冰锥般刺破了短暂的寂静!
与此同时,列车顶部配备的高射机枪如同被惊醒的狂兽,骤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哒哒哒哒哒哒……”炽热的曳光弹链疯狂地抽向天际!
下一秒!
刺耳的、撕裂耳膜的尖啸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倒了高射炮的狂吼,如同死神的狞笑,朝着雪地上密集的人群和静止的列车,俯冲直下!越冲越近!
“支那飞机来啦……快散开……”绝望的嘶吼响彻雪原。
列车顶部,负责防空的军官嘶哑的吼叫声几乎被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淹没:
“是山西民团的无畏式俯冲轰炸机!”
这名军官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绝望,很显然他对这款屡屡让皇军吃尽苦头的死神之鸟印象深刻。
随着他的呼喊,列车顶部的数座高射机枪阵地瞬间爆发出更狂暴的怒吼。
密集的曳光弹链如同死神的火鞭,疯狂地抽向灰蒙蒙的天空!马达的嘶吼、炮弹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机枪持续不断的咆哮,各种声浪混合在一起,形成足以震裂耳膜的声音。
严寒本是飞行的大敌。
然而,山西民团的飞行大队地勤们展现了令人咋舌的急智。
面对零下三十多度的酷寒,他们硬是用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燃起熊熊柴火,将无畏式俯冲轰炸机那冰冷的全金属发动机包裹起来缓慢烘烤升温,冒着巨大的风险(过热的发动机可能导致空中停车甚至起火爆炸),他们成功的让一部分无畏式轰战机动了起来,而这些飞机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如约而至,成为这些日军的绞索。
吉本贞一刚刚挣扎着奔到敞开的车厢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巨震。
白茫茫的雪原上,数千名手持步枪的士兵像是被沸水浇灌的蚁群,在极度的惊恐中四散奔逃。
经验告诉他,待在列车上无异于巨大的铁皮棺材。
他一咬牙,猛地纵身跃出车厢,身体在厚厚的积雪上砸出一个深坑。
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向附近一个稍高的斜坡,将自己狠狠摔在一个刚趴下的身影旁边,积雪瞬间飞溅。
“轰!”
几乎在他扑倒的瞬间,一股狂暴如飓风般的气浪狠狠撞在他的后脑勺和背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他强忍着眩晕和窒息感,奋力将头从冰冷的雪堆里抬起。
只见三架银灰色的“无畏式”如同扑食的鹰隼,正对着列车顶部和周围区域再次悍然俯冲而下。
阳光在它们的铝制机翼和透明的座舱罩上跳跃,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列车上的高射机枪和速射炮疯狂喷吐着火舌,编织的弹幕如同巨大的银色网兜,子弹呼啸着擦过机身,密集的爆炸让俯冲中的战机如同惊涛骇浪中的扁舟剧烈颠簸摇晃!
然而,无畏式的飞行员展现了惊人的勇气与技术,它们竟硬生生顶着足以撕碎一切的钢铁风暴,如同挣脱渔网的鲨鱼,勇猛地穿出弹幕后爬上了高空,随后一个猛子扑了下来,黑黝黝的炸弹从机腹脱落。
“轰隆!轰隆!”
重磅航弹在机车附近猛烈炸开,剧烈的爆炸将铁轨扭曲,破碎的枕木和冻土混合着冰雪,被桔红色的火球裹挟着,如同小型火山般冲天而起。
巨大的冲击波将雪原犁出深坑,离得近的士兵如同被无形巨手拍飞的稻草人,在冰雪与硝烟的旋风中消失无踪!
敌机在投弹后并未远离,而是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机动继续迎着刺目的太阳急升、掉头、左旋。
瞬息调整好姿态,再次带着魔鬼般的尖啸,对准列车和下方密集的人群俯冲下来。
这一次,它们不仅投下了剩余的炸弹,机翼下和机头安装的12.7毫米大口径航空机枪同时开火!
“哒哒哒哒哒……”
粗大的子弹如同一条条灼热的火鞭,狠狠抽打在雪地上。
那些卧倒的、奔跑的士兵成了活靶子。
子弹击中人体,发出沉闷恐怖的“噗噗”声,将肉体轻易撕裂、贯穿。
一个士兵刚被击中后背,四肢徒劳地在雪地上抓挠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另一个士兵惊恐地像无头苍蝇般乱跑,被一串自侧面横扫而来的机枪弹拦腰“抽”中,整个人如同被烧红的钢钎穿透,身体猛地弓起,然后软绵绵地倒在雪地上,被打穿的棉袄迅速燃起黑烟。
“不准乱跑!就地卧倒!寻找掩体!”
不远处,一位刚随吉本一起抵达山西不久的大佐从藏身的雪堆后跳了出来,挥舞着军刀试图维持秩序,稳定军心。
然而,他的命令成了绝唱。
话音未落,一梭子机载机枪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从他后背射入。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手中的军刀脱手飞出,身体向前猛扑,重重地砸进积雪之中。
剧痛瞬间夺走了他的意识,在陷入永恒的黑暗前,他感到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机枪的怒吼、飞机的尖啸、爆炸的轰鸣……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这位肩负着期望、踌躇满志从本土远道而来的大佐军官,甚至没来得及指挥一场战斗,没来得及射出属于他的第一发子弹,便在这片异国冰冷彻骨的雪原上,结束了他短暂而毫无意义的生命。
他的名字,如同无数湮灭在战争尘埃中的个体,注定无人知晓。
吉本贞一趴在雪地里,目睹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戮,冰冷的雪贴在脸上,寒意却远不及内心的冰冷和屈辱。
他赴任的第一站,尚未抵达大同司令部,便已置身于地狱之中,亲眼见证了苏耀阳送给他的这份“血色欢迎礼”。
…………
距离大同近千里的石家庄,这座华北重镇昔日繁华的街道,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死寂之中。
街道上的商铺大多紧闭,行人稀少,偶尔匆匆走过的身影也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与麻木。
只有呼啸的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就在这萧瑟的景象中,一支小小的车队碾过冰冷的路面,打破了沉寂。
两辆满载着荷枪实弹、神情警惕的日军士兵的军用卡车,如同两尊移动的钢铁堡垒,一前一后夹卫着一辆通体漆黑、在冬日惨淡光线下反射着幽暗光泽的丰田高级轿车,沿着主干道疾驰而过,卡车引擎的轰鸣粗暴地碾压着街巷的宁静。
车队的尖兵,是数辆跨斗摩托。
车上身穿笔挺皮质风衣、头戴锃亮钢盔的日军宪兵,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道路两旁每一扇窗户、每一个角落,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辆黑色丰田轿车光洁的引擎盖上,迎风猎猎飘扬的两面小小的、刺眼的旭日旗!它们如同无声的宣告,昭示着车内人物不同凡响的身份与权力。
车内,新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大将,正襟危坐。他身形纹丝不动,如同磐石雕琢,背部挺得笔直,丝毫没有陷进豪华轿车座椅的柔软之中。
一路上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深邃的目光透过车窗,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空旷而萧条的街道。
这目光里,没有初赴任的意气风发,只有一股警惕和凶残,仿佛要将这死寂的街道、这方被征服的土地彻底看穿,评估着每一丝潜藏的危险与反抗的暗流。
坐在他对面的方面军参谋长,同样沉默不语。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被铁蹄蹂躏过的城市废墟和凋敝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凝重。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很快驶入戒备森严、岗哨林立的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大院。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轿车稳稳停在大楼台阶前。
冈村宁次不等卫兵开门,便自行推开车门,踏上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
还没等他将这新到任地的第一口空气吸入肺中,一名通讯参谋已如离弦之箭般从大楼内冲出,几乎是跌撞着冲到冈村宁次面前。
他脸色煞白,甚至连敬礼的动作都有些变形,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信息的重大而颤抖、嘶哑:
“司令官阁下,急报!”
“两小时前……山西大同方面……第一军司令部急电!”
“新任第一军司令官……吉本贞一中将阁下乘坐的前往大同赴任的专列……”
参谋的声音哽了一下,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巨大的勇气:
“在途中遭到支那军机猛烈轰炸!”
“伤亡惨重!”
“已确认……一名联队长当场玉碎!随行护卫及补充兵员……伤亡逾千人!”
空气瞬间凝固!
凛冽的寒风似乎也在这残酷的噩耗前停止了呼啸。
冈村宁次那如同古井般深沉的瞳孔,在听到“吉本贞一”名字和伤亡数字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挺直的脊背瞬间蔓延开来。
他那张原本就异常严肃的脸上,也紧绷起来。
他刚刚抵达的这片土地,尚未来得及发布任何一道命令,就损失了一个大佐联队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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