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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剑金陵十三钗 第251节

第338章 过山车般的心情

  公路上弥漫的浓烈硝烟,在风力的驱赶下缓缓消散,露出了那条本应是黄褐色、覆着漫天尘土的道路——然而此刻,那条路的颜色已被彻底改写。

  原本枯黄的浮土,被鲜血浸透成深沉的暗红色,血水渗进尘土,使其变成黏稠的泥浆,映着散乱的残肢与破碎的军装,宛若一条被屠戮浸透的血河。

  野马战机的最后一波攻击已经完成。

  数分钟前,最后一架低空掠过的野马,甩下了一枚硕大的AN-M41集束炸弹,那沉甸甸的弹体在惯性作用下划出一道优雅而冰冷的抛物线,然后在敌军密集的阵形上空裂解——百余枚巴掌大小、银灰色、带着小翅片的“蝴蝶”子弹丸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四散飞出,像一群飞舞而散发死亡气息的钢铁蜂群,扑向地面。

  爆炸声如同一口口鼓风大炉被接连点燃般,“轰!轰!轰!”连成一片,撕扯着士兵们的耳膜,震得路边的茅草屋全数倒塌。

  一蓬蓬碎石、土块和血肉飞上半空,又带着重力的牵引洒落下来,让地面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污迹。

  这不仅是高爆的力量——那些蝴蝶炸弹的外壳中,还夹杂着白磷与黏稠的凝固汽油。白磷在空气中燃烧发出更加刺目的强光与惨白的烟雾,沾到人体时如附骨之疽般死死燃烧。

  而凝固汽油燃烧时的火蛇,迅速攀爬到被击中的尸体、骡马、木车和油桶,发出“嘶嘶”的燃烧声音,火焰在风中不断舔舐着周围的一切,无情扩大着火场。

  这是一种让敌人不只是死去,更是在恐惧与痛苦中被彻底吞没的武器。

  然而,这种恐怖才刚刚开始——因为AN-M41集束弹的引信是随机设定的,有的瞬间空爆,有的触地即炸,还有不少会在落地后的数秒、数十秒、甚至数分钟之后突然引爆。

  这么说吧,就连制造它的工人,也不知道自己造出来的蝴蝶弹具体会在何时爆炸杀人。

  哪怕野马的发动机轰鸣早已渐行渐远,银色机影变成天边的亮点,那一声声突兀响起的爆炸,仍旧如同催命的战鼓、不知疲倦的夺命锤,一次次敲击在27师团士兵已经近乎崩溃的神经之上。

  公路、沟壑、路边稀疏的树木间,到处可见瑟缩蜷伏的身影。驻足观望这场空袭惨祸的人早已寥寥,因为没人敢站起来。

  即便是平日自诩骁勇、在南京大屠杀中冷酷无情的日军老兵,此刻也用双手死死按住自己的钢盔,把身体缩进路边的泥沟内,祈求下一枚炸弹不要落在自己的位置——他们甚至不敢探头去看,因为他们知道,下一秒被撕裂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头颅。

  那些被爆炸刮掉皮肉的伤员在血泥中蠕动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而一些被白磷灼烧的士兵,已无力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只能在地上翻滚,在嘶吼与抽搐中化为一摊焦黑的残骸。

  整个27师团的队列被炸得支离破碎——指挥链断裂,完全没人去收拢队伍继续前进。

  残余的军官大半龟缩在破损的掩体里,死死咬着牙不去冒头,因为每一次的爆鸣,都伴随着一个生命的结束。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这群从天而降的钢铁恶魔,绝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捕杀的猎物,而是死神的化身。

  几分钟后,有几个胆大的卫生兵,猫着腰冲入尚未硝烟散尽的地段,背起或者拖拽着幸存的伤员往路边护送。

  虽然他们极力避开了残骸和火焰,可就在这过程中,不时地“啪!”一声,某枚延迟引爆的蝴蝶弹忽然触发,炸起泥水与血花,尖利的碎片像无形的镰刀,把救人者与被救者一并劈倒。

  有些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安静地坍塌在滚烫黏稠的泥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本间雅晴中将缓慢而僵硬地从掩体里站起,手还撑在那垛被爆炸震裂、棱角锋利的碎石上。

  他的声音已经带着抑制不住的混乱与颤抖,且带着一丝沙哑。

  如今眼前的这一幕,硝烟、烈焰、残骸、血泊混成的画面……让他有一种置身于深渊之下、伸手不见日光的错觉。

  硝烟还在燃着,焦油和血混合形成的刺鼻气味格外刺鼻。

  地面上的泥土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公路上到处都是断裂的枪管、破碎的钢盔、血肉不辨的尸体杂乱堆叠,仿佛这里曾经被死神光临过。

  而这种滋味……他很清楚,这种感觉……叫绝望。

  这是27师团的第二个生死轮回。

  这个番号的部队,从去年起便如同被某种诅咒缠上一般。

  上一回,他们在与山西民团的决战中被打得支离破碎,整整折损过半,最终不得不用血写下撤退电报,被大本营下令调回本土休整。

  那是一道奇耻大辱,也是他一年多来反复咀嚼,发誓要将那份屈辱百倍地讨回的原因。

  整整一年,师团在本土开始了艰苦的休整……补员、换装、反复演练。

  他甚至提前在心里描绘了复仇的剧本:再次踏上支那的土地,以山西民团为第一个目标,以最残酷的方式碾碎那个让帝国蒙羞的敌人。

  然而现实再一次打了他的脸,从刚踏上山西的铁路线,还没等士兵们走出列车,就遭到了那支新组建、却气势凌人的“山西民团飞行大队”的迎头猛击。

  炸弹雨像曾经的噩梦重演……不……甚至更猛烈、更精确。

  他的队伍在还带着列车烟尘的瞬间,被炸得血肉横飞,被迫狼狈向大同退却休整。

  那一次,他没死,但自尊被撕得粉碎。

  两个月的修养,他终于将那支27师团从废墟里扒拉出来。

  就在昨天,他一鼓作气击溃了晋绥军的83军,把那支军队打得连队形都找不到。

  这一仗,让他的胸腔第一次在这一年里重新涌进热血,他以为属于27师团的复仇利剑,终于磨得雪亮,可以开始斩断积怨的枷锁。

  他甚至为接下来的计划振奋——快速向忻口推进,与第四师团联手形成合围,囚住八路军129师和晋绥军61军,一网打尽后,再回过头来围攻娘子关,把那个屡屡刺痛他的名字——苏耀阳——连人带兵带地盘,一并从地图上抹去。

  这不仅是一雪前耻,更是一次宣告——向帝国、向全中国、向那该死的山西民团示威:27师团,皇军的钢铁之师,尚在此,且未老。

  然而现在,他看着的不是被围困的中国军队,而是自己那条才刚踏上复仇路,就再次被打断脊梁的师团主力。

  泥沟里还爬不出的伤兵,路边丢盔卸甲的军官,烧成骨架的辎重车,呆坐在尸堆旁的军曹……一切刚建立起来的士气、刚重塑的信念,都在短短几十分钟的空袭中崩成碎片。

  他终于意识到……那支山西民团,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支那义和团式的乌合之众,而是一头会选择猎杀时机、懂得反复收割的掠食者。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们陆航的飞机呢……”

  本间雅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站在公路中央,任由风卷起炸弹掀起的灰烬和纸屑拍打在他的军服上。

  他的靴底还踏在潮湿的血泥上,那种湿腻带着生物体温的触感顺着脚底透进骨头,让他的心里升起一种极度不适的空白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重物落泥的扑通声传来,参谋长原田义和大佐气喘如牛地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师、师团长阁下!”

  他眉毛上挂着污泥,额角还在滴血,明显是刚才爆炸波中摔倒磕伤的。

  他站定后,看了看眼前呆若木鸡的本间雅晴,额头轻微抽动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我……我们还要继续前进吗?”

  本间的目光微微收回,短短几秒思索里。

  最终,他还是咬紧了牙关,声音里带着一股决绝的味道,吐出了两个字:“当然!”

  “半个小时后,把伤亡统计报告交给我。”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原田的胸口重重戳了一下,像要将命令钉进对方的骨子里似的,“立刻命令部队拉开行军距离,继续前进。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忻口……不得有误!”

  “哈伊!”胸口传来的刺痛让原田义和身子微微一抖,他低头行礼。

  但心底却愈发的慌乱,身为参谋长的他非常清楚,现在的27师团再承受不起哪怕一次同等规模的打击了。

  正当他转身要去传达命令的时候,本间雅晴又低声唤住了他:“对了……”

  本间雅晴咬着牙道:“马上给岩松义雄司令官发报,将我们遭到山西民团空袭的情况和伤亡详细报上去……并且,请求陆航立即派战机前来护航。记住……”他用力咬了咬嘴唇,“27师团,再也经不起损失了!”

  “哈伊!”

  原田义和重重点头,重重鞠了个躬后转身离去,沿着满是焦土和血污的道路飞快奔向临时通信车厢的位置快步走去。

  而在本间身后,烧得发红的装甲车钢板随着冷风发出“哧哧”的声响,几只被惊恐驱散、又慢慢折返的乌鸦,开始在路边尸堆上低飞盘旋,发出低沉而贪婪的叫声。

  晋阳城内,阎锡山府邸的作战地图室内,挂在墙上的巨幅山西作战地图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旗与标牌,红色代表友军,蓝色代表日军,一眼望去,忻口方向的标头已经紧贴在一起,像是随时会在地图上咬到对方喉咙的两条毒蛇。

  阎锡山坐在绘着云龙纹的厚实太师椅里,手里握着的那支狼毫毛笔已经不知道被他转了多少圈。

  他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似地忽上忽下。

  昨天当他得知83军在短时间内被日军27师团击溃,就连军长也下落不明后,差点没一口气没喘上来。

  尤其是据下面的人报告,日军27师团的推进速度惊人,方向直指忻口,且由第四师团配合,目标极有可能是对八路军129师和他嫡系61军的合围。

  一旦成局,不仅前线防线全线崩溃,整个晋北门户都将洞开,到时连太原都保不住。

  这让他不得不捏着鼻子,给苏耀阳发去了加急电报,不仅在言语中放低了姿态,请求山西民团出手牵制27师团的推进。

  然而变化来的比他预想中更快。

  快到中午的时候,还在批阅公文的他就看到参谋匆匆来报:“阎长官……山西民团的飞行大队,刚刚突袭了日本人的27师团……27师团伤亡很大,行军速度也骤然降低下来。”

  那一瞬间,宛如有人猛地将压在胸口的巨石掀起,连呼吸都变得畅快起来。

  阎锡山那双始终半抿着的眼睛,登时亮了几分。

  可松一口气之后,他反应同样很快——知道战机稍纵即逝。他立即催促所属的晋绥骑兵第1军全速向忻口推进,务必趁着27师团阵势受挫、士气大跌、行进迟缓时,插入战场,稳固防线,甚至乘势反咬一口。

  随即,他叫来了二战区副司令长官杨爱源,“星如啊,眼下战局紧张,忻口战场随时有崩盘之危。我打算让你亲自去一趟忻口,与八路军的左副参谋长一道立刻接洽,合力应付眼前的危局。”

  虽然他表面上是在询问,但尾音却带着不可拒绝的笃定。

  杨爱源心知,这种场合下所谓的“意下如何”只是客套,哪怕他想退,也无处可退。

  “是,我马上动身!”杨爱源腰背笔直地答应,语气干脆。

  阎锡山点了点头,随即将案上的一个电报架旋向自己,抄起毛笔,蘸墨起草一封急电。

  阎锡山在这封电报里,用不吝辞藻的赞语恭维了苏耀阳,以及他麾下那支在晋军看来可称“奇兵”的山西民团飞行大队……夸他们奇袭精确、勇猛果断、战果辉煌,直言这是“晋绥军精神与希望的巨大鼓舞”。

  可在末尾几行,笔锋一转,请求苏耀阳的飞行大队继续对27师团实施打击与骚扰,尽一切可能迟滞其前进步伐,为晋绥、八路两军的援兵争取宝贵的时间。

  写完后,他这才将狼毫插回笔筒,抬手一挥,旁边的副官立刻接过电文,冲向隔壁的军用电台室。

  阎锡山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幅地图上思索起来,他很清楚,这一局,要想死死锁住日军,还是离不开山西民团的支持。

第339章 一丝冷意

  娘子关外,山西民团临时指挥部内,厚实的麻布帘被大风掀起一角,带进来些许山谷间的凉气,战地图上压着的镇纸微微颤动了一下。

  皮若愚推门进来,靴底还沾有外头的黄土。

  他手里捏着一封才拆封不久、边角还带着褶皱的电报,递到长官的桌案前:“长官,这是阎长官刚从太原发来的急电。”

  苏耀阳接过纸张,扫了一眼后轻哼了一声:“这个阎老西啊……还是改不了用人时捧到天上,不用人的时候就像抹布一样扔到一边的吝啬性子。”

  皮若愚抬手揉了揉鼻梁,神色带着几分无奈:“您又不是第一次跟他打交道。若是有一天他殷勤得给咱们雪中送炭,那才得掂量掂量,是不是炭里掺了硫。”

  苏耀阳闻言,忍不住轻声笑出,嗓音透着几分对这种“老江湖”的讥刺:“这倒也是。”

  他又俯下身,将电报平摊在面前的地图桌上,手指沿着墨迹再扫了一遍。电文的末尾,是阎锡山的委婉恳求——飞行大队继续出动,对27师团施加压力,延缓他们的行军速度。

  而在苏耀阳眼里,更吸引注意的,是附加在电文后的空军战果简报。

  那份由空中侦察机带回的评估,让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神涌出一丝笑意……这次的轰炸的成果着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此次轰炸,27师团的人员伤亡至少超过三千人,且这是初步统计,那些失踪人员还没被清点完全。

  至于物资的损失就更惊人了吗,光是被炸毁、焚烧殆尽的汽车超过三四百辆,这意味着他们的辎重运输与机械化机动几乎断了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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