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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85节

胡濙点头称是。

汤胤勣连滚带爬的爬进了御书房,一抬头看到于谦、石亨、胡濙、兴安和大皇帝都盯着他。

他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说道:“陛下,容臣陈情,都是苏正和苏平干的啊,我也不比陛下早知道多久啊。”

朱祁钰看着汤胤勣,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瓦剌南下的时候,摇唇鼓舌的凤阳诗社跟他没关系,大明抓奸细跟他没关系,削太上皇帝号、废太子跟他没关系,杀稽戾王跟他没关系,会昌伯府鼓噪南衙造反跟他没关系。

汤胤勣的继室是孙继宗的女儿,但是汤胤勣就硬是没掺和南衙谋叛。

孙继宗的那个女儿被族诛一同坐罪给斩了,因为那个女儿鼓噪汤胤勣前往南衙,被锦衣卫查到了书信。

这么多大风大浪,死了多少外戚?死了多少勋臣?连亲王都死了三个,皇帝都死了一个。

汤胤勣都依靠着绝佳的站队技巧,活到了现在。

结果偏偏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朱祁钰怒其不争的说道:“你说你,一个勋臣后裔,跟这帮读书人走这么近干什么?是打算干点坏事?那倒是干啊,朕一刀砍了你便是。”

“马上过年了,过完年,进讲武堂,别在外面飘着了。”

汤和对朱明的建立有功,当初汤和给还在皇觉寺的朱元璋写信,相约造反,随后朱元璋到了军中,还成为了汤和的上司。

这一点上,汤和几近于泰伯让王位的功德,所以汤和因此封公。

但是汤和死后,因为子、孙、曾孙三代均早逝,无法袭爵,导致信国公爵位至今空悬。

汤胤勣和他的大侄子汤杰争爵,闹得沸沸扬扬。

国公位很重,汤胤勣无论是取了孙继宗的女儿,还是和文人走的那么近,其实都是一个原因,想要获得支持,然后夺得爵位。

“这什么长洲诗社,不要再办了,夜不收六十一人获救的消息,不得流传坊间,只要被锦衣卫风闻,朕绝不宽宥!”朱祁钰看着汤胤勣就来气。

好好的勋臣后代,行军打仗,建功立业多好,抚宁伯朱谦之子朱永,甚至夺得了大明第一杆冠军旗,何其的威风?

整日里跟一群读书人厮混在一起,还争信国公国爵位?

连读书人都知道军功值钱了,王复、王悦直接弃笔从戎了。

汤胤勣还跟读书人厮混,他能争到爵位才是怪事。

“滚回府去闭门思过,别再有下次。”朱祁钰示意汤胤勣可以走了。

汤胤勣重重的松了口气,俯首帖耳的大声喊道:“臣领旨!”

他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说道:“卢忠,其余人等,一并送到云南滇铜厂苦役三年吧。”

“臣领旨。”卢忠领命而去。

朱祁钰其实一直以为胡濙拿过来的这份社论,已经发出去了。

但其实并没有。

这让朱祁钰有点疑惑的说道:“这些诗社发月旦评之类的东西,还要过胡尚书的手?”

新闻审查机制,这么早就建立了吗?

卢忠的查补显示,六十一名夜不收被救的消息,依旧是长洲诗社内打转,并没有散出去。

也就是说,在发《月旦评》的时候,居然要被礼部先审查一遍。

胡濙点头说道:“是的,这是礼法。”

“这也是礼法?”朱祁钰满是奇怪的说道。

于谦附和的说道:“凤阳诗社的那片《布仁行惠疏》社论,是私发刊印,所以陛下在砍那凤阳诗社十四人的时候,没有人为他们喊冤。”

“因为他们本身就坏了规矩。”

“胡尚书,这个为什么是礼法呢?”朱祁钰满是疑惑的问道。

胡濙摸了摸下巴说道:“臣想想,从何说起。”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思辨=文艺复兴

胡濙思考了许久,礼法在胡濙心中是很神圣的,是他一辈子都在孜孜不倦追求的大道之礼。

他笑着问道:“陛下,这天下有圣人吗?”

朱祁钰思考片刻问道:“什么是圣人呢?”

胡濙认真的说道:“荀子曰: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

朱祁钰认真的品味了这番话。

人贵,万物轻,是中原王朝人文思想的一个重要标志。

有气、有生、有知、有义所以为人,无知无义不是人。

把水火、草木、禽兽、万物,认为比人更重要,显然比两千年前的古人还不如,返祖现象了属于是。

这是春秋末年,从重鬼神到重人,人文思想蓬勃发展的必然结果。

季路曾经问孔子鬼神事,孔子说:连人都顾不得,怎么能顾鬼神呢,那不是愚昧吗?管理百姓的大义,是对鬼神敬而远之,是智慧。

庄子说:天下之外非自然的东西,不去谈论。

墨子明鬼神之说,但是墨子很明确的回答过他为什么追求鬼神之说,曰:我有天志,譬若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

假托鬼神之说,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这种明鬼神的主张,让墨子学说,在后来的发展中,遇到了极大的困扰。

易曰:圣人以神道设教。

鬼神之道,不过是圣人教化的手段罢了。

鬼神这个阶级被消灭之后,那自然要有填充,谁来担任鬼神原来的职责呢?

圣人。

这就是在春秋之时,大思辨之中,从重鬼神到重人,人文思想蓬勃发展的真实写照。

人贵于万物,那到底什么是圣?

胡濙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众说纷纭,他俯首说道:“陛下,臣也只是一家之谈,陛下姑且听之。”

“聖,声入心通,入于耳,出于口,圣,通也。”

“老子曰闻声知情是通;孔子曰一以贯之是通;孟子曰大而化之是通;庄子曰齐物是通;墨子曰尚同是通;管子曰上察于天,下察于地是通;商鞅曰知万物之要,察古今之变是通。”

“于事无不通谓之圣。”

老子庄子是道家,孔子孟子是儒家,墨子是墨家,管子是管学,商鞅是法家。

他们早在战国的时候,就已经深入的研究了什么是圣。

胡尚书的一家之言。

“易曰: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幾也。”胡濙看陛下已经理解了通的含义,总结性的说道。

在易经的叙事中,幾,是指“—”阳爻,是指“--”阴爻。指的是事物的本质。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阴阳乃是万物之根本,圣人对天地万物的根本有极深的研究,这是通,也就大明白明白到了极致。

圣的特征,是明白天地万物运行的根本。

中国有着很浓郁的崇圣文化,老子、庄子、孔子、荀子等等,都被尊为圣人。

胡濙用了三言两语,解释明白了人是什么,圣是什么,圣人是如何诞生的,又是如何定义的。

即圣人洞悉天下万物运行的道理,是谓曰通。

朱祁钰想了许久说道:“天下没有人能够洞悉天下万物运行的道理,自然有不通之处,所以天下并无圣人。”

从政治文化的角度看,圣人观既是一种关于人的共同观念体系,又是一种充分理想化的政治模式。

但是显然,圣人并不存在。

没有人比我更懂XX,只是一种话术,并不代表真的懂。

世间并无懂王。

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总是基于现实生活,作为认识和实践的对象,从而让人文思想蓬勃发展。

承认自己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君主,对于朱祁钰而言,并不是难事。

胡濙满是笑意,陛下始终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并不是那些空谈之辈,坐而论道,这对大明是幸事。

他继续说道:“陛下,管子曰:心之在体,君之位也。九窍之有职,官之分也。”

胡濙继续展开自己讲解礼法,陛下不是很喜欢儒家经典,这没关系,礼法不是不便之物。

他可以多引用一些管子、墨子、诸子百家的观点。

他的意思是皇帝就像人的心脏一样,朝臣就像人九窍一样,各司其职。

朱祁钰点头说道:“然也。”

“所以臣子辅佐陛下,劝谏陛下,制定政令,都是应有之意。”胡濙停顿了一下,目光有点闪烁,最终还是开口说道:“陛下,考中的举人京师,或者天下文道,分为两种。”

“一种是爱做梦的,他们善于编造各式各样的梦,谓曰大同,比如丘濬就做梦,但是他根本无法践行他那些主张。”

“一种是脚踏实地去践行这个梦的人。”

“比如徐有贞在河套治水安民;比如李贤在南衙处理风力之事;比如李宾言在松江市舶司负责长江流域通衢九省天下物料之事。”

考中了文进士之后,会入翰林院,但很多进士进了翰林院,就开始做梦,或者也可以叫他们思想家。

他们在思考大明何去何从,会做一辈子的文章,朝廷选他们出来,就是让他们思考的,让他们做梦的。

丘濬的思考是超越时代的,和朱祁钰的政令一模一样,但是他们这些人,并没有能力去实现那些理想。

朱祁钰点头,胡濙这番话是对的。

马鼻祖也曾指出,在统治阶级内部有两种人,一种是实践家,一种是思想家。

思想家的任务是为社会和本阶级编造幻想。

编造的幻想有各式各样,其中最高形式大约要属于理想国的理论了。

这种理想国,并不是出于好奇,或者别出心裁,而是残忍的、血腥的、无序的现实矛盾所结出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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