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军事历史 > 朕就是亡国之君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173节

“兵仗局,现有住坐工匠三百余人,工匠一千两百余人,学徒五百余人,这些工匠已经是整个京师最多的银匠了,再多,也没有了。”

几乎所有的尚书都在小声的议论,只有胡濙老神在在,他在李永昌开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是这个原因。

当年太宗文皇帝要南下西洋之时,整个南直隶的造船工匠,都云集在了清江船厂。

当时是何等的盛况?

胡濙是亲历者,当时平江伯陈碹任清江提举司,清江京卫、中都、直隶三总厂,下辖六十四个造船分厂,一年能造遮洋船两百余艘,钻风船三百余艘!

清江三总厂和四十六个造船分厂,有三千二百零六名住坐工匠。

永乐二十二年,卫河船厂并入清江三总厂,南京设立了龙江船厂,设龙江船长提举司,总领天下船务。

最后一次登记造册,工匠约有八千四百四十四人,分船厂有八十二艘。

大明为何天下无敌?

因为大明真的天下无敌。

李永昌此时找不到银匠,就像永乐年间,大明找不到一个闲着的船匠,一个道理,天下就这么大,哪有那么多人给你造船呢?

胡濙为什么不反对陛下的匠爵?为什么不反对提高工匠待遇?为什么不反对营建工匠学舍?

因为大明真的很需要工匠,而陛下的匠爵,可以把工匠们纳入管辖之内,提高工匠待遇,可以让匠户积极性更高,而工匠学舍,则旨在培养匠人。

工部尚书石璞并不负责兵仗局,那是内署,对于御制银币的技术要求,还是低估了。

匠爵四阶十六级,分别为:学徒、工匠、住坐工匠、大工匠,大明在籍的银匠,住坐工匠只有四百余人。

大工匠只有四个人。

现在将近八成的住坐工匠、所有的大工匠都在兵仗局了。

他本来以为工匠就可以胜任炉头,但是现在看来,住坐工匠,都不能胜任炉头。

“工匠学舍,是不是可以在天下卫所儒学堂里教授?”石璞提了一个很合理的建议。

既然大明现有的鱼塘里已经没有那么多鱼了,那自然是要多想办法弄点鱼苗,等待他们长大。

朱祁钰想起了自己三经厂纸墨不够,他和于谦的那番奏对来。

他摇头说道:“农庄法不妥,掌令官和儒学堂,现在主要的职责还是宣讲政策和管理农庄,一步一步踩稳了,踩实了,方为百年国策。”

朱祁钰是奔着百年育人去的,而不是十年树木。

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朱祁钰春秋鼎盛,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朱祁钰正色的说道:“朕知道,有些人觉得铸币这个活儿,赚的极多,火耗,三成!”

“一成给了太仓,一成给了内承运库,也就是给了朕,还有一成给了兵仗局,很多人都在心里犯嘀咕。”

朱祁钰看着朝臣们的反应。

给太仓一成,那是金濂和司礼监的太监们在文华殿吵架,于谦请奏,最后确定下来的。

一成给内承运库,那是陛下的钱,这个就已经很值得商榷了,但是碍于铸钱的决定是陛下做的,弛用金银之禁也是陛下的决议。

陛下要一成不应该吗?

最后一成给了打银币的兵仗局宦官、工匠,这是朝臣们最想不明白的事儿,他们甚至会认为,这一成,也是给的内承运库罢了。

朱祁钰看着朝臣们的脸色,也清楚,就这聚贤阁里坐着的臣工里,指不定有人私底下、在家里,不知道怎么骂大明皇帝。

骂大明皇帝贪得无厌,骂大明皇帝与民争利,骂大明皇帝是亡国之君!

骂,随便骂!

朱祁钰压根不在乎。

朱祁钰需要把这个道理掰扯明白,告诉朝臣们,为什么非要留给兵仗局一成的火耗。

他十分平静的说道:“货币的价值由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构成。”

“而兵仗局的工匠们打造的精美银币,其劳动成果,精致的花纹,浑然一体的胚饼,分毫不差的重量。”

“同样是御制银币的交换价值的一部分。”

“所以兵仗局才会如此严格的检查称重,只有严格把控,铸币之策,才能长久稳定的贯彻下去。”

“只有劳动,才是价值的唯一普遍以及准确的尺度。”

“就像是田亩,如果没有劳动,只会荒芜,也是一文不值。”

朱祁钰讲完,让朝臣们认真的消化了一番他的话,几个朝臣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即便是道理能讲的明白,朱祁钰也管不住这帮朝臣的嘴,他们依然会骂。

但是道理就是道理,朱祁钰给兵仗局的一成火耗,就是给工匠的劳动报酬。

右佥都御史李宾言愣愣的说道:“兵仗局的工匠不够,是不是可以让一些势要豪强之家,参与其中呢?既然如此短缺,兵仗局无法扩产,何不让大明其余人,参与进来呢?”

李宾言一说话,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了,大家看着手中的资料,一言不发。

上次在朝堂之上,李宾言依据惯例要合并卫所儒学堂,被打了廷杖,现在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默然。

整个大明朝堂上,哪个不是精明至极的人?

陛下直钩、弯钩、下地笼、建鱼塘,方法百出,而钓不到一条鱼。

这李宾言…简直羞与之为伍!

陛下哪天对他下个钩,他怕是要欢欣鼓舞了!

但是陛下的钩,始终都瞄着聪明人在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利益分配原则

“陛下臣是不是说错话了啊,臣愚钝。”李宾言愣愣的问道。

大明的新货币政策,遇到了瓶颈。

大明急需要银币发行来满足商贸的需要,但是大明无法提供充足的货币来满足需求,原因是兵仗局银匠不够无法扩产,那提出的让势要之家参与进来,难道不是解决方案吗?

大家不都在讨论,如何扩大御制银币的生产规模吗?

朱祁钰愣了许久,看着李宾言,眨了眨眼,李宾言不是蠢人,他只是依靠过往的惯例在说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在正统一十四年的时间里,几乎所有的官僚们,都习惯了一起发财的大好局面。

朱祁钰也没有说话,只是翻动着自己的会议记录本,梳理着自己想说的内容。

右都御史王文叹了口气,这是他的人,陛下不肯训诫,那只能他来了。

陛下上次开盐铁会议的时候,已经明确表示了,大明朝廷、皇帝的权柄,不会与私盐窝主分享,就连借债的权力,都不肯让。

这是铸币权啊!

陛下怎么可能和势要之家分享?

他看着李宾言迷茫的模样,无奈的说道:“李御史啊,要不,哪天漕运御史空缺了,某举荐你,去地方上,历练历练?”

“啊?”李宾言眉头紧锁,吓了一跳,这好好的为什么要出京做官呢?

王文叹了口气,李宾言这政治敏感度够低的,这样的水平,怎么能参政议政呢?还不如去地方好好历练历练,说不定还有得救。

王文感慨的说道:“某也是为你好,省的哪天说错话了,招致灾祸。”

王文真的是为了李宾言好,这要是哪天朝议再说错了话,大明皇帝的刀就下来了。

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祸从口出。

朱祁钰伸手打断了王文训诫李宾言,他笑着说道:“王总宪不要再吓唬他了,我们这是盐铁会议,本来就是讨论,议政各抒起见。”

“说得好,说的差,都可以说,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

好人,都让朱祁钰给做了,坏人,都让王文来当。

朱祁钰继续说道:“李御史这个问题其实很好。”

“他的这个问题,其实可以理解为,为什么不能把给太仓的这一成火耗或者内承运库的一成火耗,给势要之家?”

李宾言点了点头,既然太仓可以拿一成火耗、兵仗局可以拿一成火耗,陛下内承运库拿一成火耗,那为什么不可以把太仓的一成火耗给势要之家?

这样都参与其中,可以极大的提高御制银币的产出,来解决问题。

朱祁钰认真的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解释道:“汉书言:农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屮杷土,手足胼胝。”

“已奉谷租,又出藁税,乡部私求,不可胜供,故民弃本逐末,耕者不能半。”

“百姓在田野里,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整年,既要交谷租,又要交藁税,还要满足乡部私求,满足不了,就只能弃本逐末,耕田荒废。”

“那何为谷租?又何为藁税?又何为私求呢?”

“这个问题其实可以换个问法,比如磨坊,面粉要比麦子昂贵,那面粉的价格又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朱祁钰让朝臣们想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其实谷租就是实物地租,它可以是土地的农作物,可以是手工作坊的维护工具的木料,也可以是商铺的租金。”

“藁税又是什么呢?是土地作物的利润,是面粉的利润。”

“那何为乡部私求呢?就是剥盘劳动报酬了,正如一些人想的那样,兵仗局凭什么拿一成的火耗!”

“剥盘劳动报酬,百姓们耕种却丝毫无所获,自然就没有人会种地了,耕者不能半,只是一个结果。”

“显而易见,价格由三部分构成,谷租、利润与劳动报酬了。”

这也是朱祁钰的三成火耗分配的原则,朱祁钰拿的是利润,兵仗局拿的是劳动报酬,而太仓拿的是谷租。

朝廷是朱元璋建起来的磨坊,为了磨坊正常运转,自然可以给一成火耗。

朱祁钰是继承这个磨坊的主人,自然可以拿一成火耗。

兵仗局的工匠们是磨坊工匠,自然可以拿最后一成火耗。

一旦这三种关系失衡,必然导致磨坊的崩溃。

御制银币平厘七钱,撑起消失那三钱银子的,是朝廷这个大磨坊的体统、是兵仗局的劳动,还有一成是朱祁钰这个皇帝的个人信誉。

“所以,李御史的这个问题很好,势要之家不是磨坊,更不是磨坊主,这一成,给不了他们。”朱祁钰回答了李宾言的问题。

同时也讲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经济对朝政稳定的重要性。

群臣们听完了朱祁钰讲的话,都默不作声。

这里面脸色最差的则是户部尚书金濂,他之前想不明白为何耕者不能半,这种现象极其的普遍,但是他找不到原因。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些。

首节 上一节 173/650下一节 尾节 目录

上一篇:皇叔,请匡扶汉室吧

下一篇:返回列表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