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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黎明 第23节

  “推!”军士长猛地挥手。

  “嘿!”我听到冯伯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哼,手臂上松弛的皮肤下面筋肉一条条鼓起,粪叉子明显的受力,3厘米粗的螺纹钢猛地向后一顿,冯伯整个人向前倾斜,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手里的粪叉子上面。

  “特警队,退后!”军士长继续命令。

  组成盾墙的特警们一矮身,从粪叉子的缝隙中穿梭着撤离。这一下感染者堆所有的力量全集中在了粪叉子上面,前排的推挡手个个咬紧牙关、龇牙咧嘴,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推力。有几根粪叉子已经明显弯曲起来,我想到道长的死,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粪叉子突然折断,然后被感染者咬了喉咙,这也让我们放弃了原先的木质粪叉子,但现在看来,即便是钢筋,也不是十分保险。

  “上!”我听到三毛厉声尖叫,我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我穿过冯伯和杨宇凡之间的空隙,在两根粪叉子中间揉身向前,粪叉子的另一端是一个穿着天蓝色工作服的青年男子,看起来就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顶着一头“非主流”发型,耳朵上钉着一个廉价的、已经掉色的玫瑰金耳钉,嘴巴一圈和胸前都是凝结的黑色血迹,显然它是一个咬过人的感染者。

  “啊!”我大喊着把军刺刺入它的太阳穴,它双眼一白,停止了张牙舞爪和号叫,但身体还挂在粪叉子上。

  它的脑袋低垂下来,露出了它身后的同类,这次是一个女的,一样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头“鸟巢”发型,一模一样的,小一号的掉色的玫瑰金耳钉,它向我大张着嘴,脖子上一个巨大的伤口,一截白色的气管乱糟糟地露在外面……我把军刺猛地扎进它大张的嘴里……

  我们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我却像是在感染者堆里挤了一辈子,我杀了三个活死人,然后便被僵立的尸体挡住了去路,我回到冯伯身后,像是某些武侠片里传导内力一样,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用两个人的力量撑住钢筋粪叉子,但还是被推得摇摇欲坠。

  当第二组上来替代我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虚脱了,刚从战线上下来,我便瘫倒在地,早上饱餐的那些红薯和土豆此刻已经融化殆尽,肾上腺素过量分泌后,带来的是极度的疲惫感,我觉得四肢百骸的力量都已经被抽走,两只手臂在不停地颤抖,甚至连握拳的力量都没有了。

  “这样下去不行!”老任朝军士长大喊,“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感染者太密集了,我们打不倒它们!”

  “顶住!”军士长根本不看老任,朝着摇摇欲坠的第二组大声呼喊,但显然喊叫声并不能带来额外的力量,第二组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推挡手,尽管他的搭档兼父亲在他身后狠命地推挡,但两人还是被巨力推的慢慢向后滑动,他们的鞋底和水泥路面剧烈的摩擦,发出刺耳粗糙的声响。

  “顶住!”站在队伍斜后方的军士长见势不对,一个箭步跨了过来,双掌顶在那父亲的背后,止住二人后退的势头。

  “第三组,准备!”军士长转头朝后面大喊。

  但第三组原本人数就比前两组少,只有十五人,加上刚才逃跑被打死的两人,现在只剩下了十三人,并且因为自己团队里的亲人死在枪下,队伍里军心涣散,甚至排不成一个完整的队形,听到军士长的口令,队伍里的人唯唯诺诺地相互张望,迟疑着不敢上前。

  “你们几个……”刘国钧从他旁边的警察身上抢下MP5,指着我和三毛等人,“过去帮忙!”

  “刘国钧我操你妈!”跟我一样坐在地上大喘气的三毛破口大骂,我看见刘国钧眉头一拧,枪口一动朝向三毛,我连忙站起来,一手挡着他的枪口,一手把三毛从地上扯起来。

  “后退者格杀勿论!”刘国钧挥舞着手里的枪声嘶力竭地大喊,第三组的人加上我们七个,只得按照训练的队形,排成了两列横队,只是这次,我们的人不再担任推挡手,只是各自找了个对象在他身后站立。

  “举杆!推!”军士长在那父亲的身后吼叫。

  我身前的推挡手们纷纷把杆子从前面挤成一堆的人头顶伸过去,几乎是在碰到感染者的同时,前面的阵线瞬间崩溃,叠加在一起的两排人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向后跌撞出去,我感到身前那陌生的推挡手身体猛地向后绷紧,我连忙把双掌撑在他的背上。

  仅仅几个呼吸之后,我就感到自己的双臂像着了火一样痉挛起来,撑着地的大腿也开始火辣辣的疼。

  但幸好这样的痛苦没让我们忍受太久,正在我想要竭力呐喊的时候,从我头顶又伸过几支粪叉子,我扭头一看,只见第一组剩余的人,包括刚撤下去的第二组人员,全部被军士长和刘国钧手里的冲锋枪逼着重新上来,但这一次他们不是替换我们下去,而是也加入到这场跟感染者的角力中来。

  几十支粪叉子像是马其顿步兵方阵的长矛一样,从各个方向伸过来,尽可能地顶住感染者,我马上就感到手上的压力一松,终于大喘了一口气。但吸完这口珍贵的空气之后,我就感觉到不妙了,我的身前身后、左右两侧,不断地有人推挤过来,五十多人像一个蚕茧一样以粪叉子为中心,堆积成了一个半圆,而我正处于这个半圆的中间地带,我感觉到自己根本不用费力便被前后的身体架住,我的身体被不断地挤压,肺部的空气一点一点地被挤出,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女人分娩一样费力又痛苦,我觉得自己的胸膛都快炸开了,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我的肢体开始因为缺氧而变得东倒西歪。

  正在我的意识逐渐抽离自己的身体之际,我听到身后突然喧哗起来,那些声音既遥远又模糊,直到几声惊恐之极的尖叫声把我的灵魂瞬间拽了回来,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人呢?”我听到身后不断地有人惊恐地大叫。

  “怎么了?”老任的声音在我身旁不远处响起。

  “那些特警,他们不见了!”有人像跟父母走散的孩子一样无助地惊叫。

  “什么?”我身边一片不可置信的质疑声。

  “妈的,我们被这些兔崽子耍了!”三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大吼。

  “快跑……”有人压低了声音说。

  “不行,我兄弟还在里面呢!”有人惊惶地拒绝。

  慢慢地,我感到身后的推挤力量渐渐放松了,我终于又喘得上气了,但还没等胸口舒坦过来,便觉得身后突然一空,原先用力顶着我的力量忽然消失了,我只觉得身前一股巨力涌来,本来就发软的腿一个踉跄,带着我前面的推挡手一起向后摔倒在地。

  感染者们终于解开了束缚,像是洪水冲出一个缺口,喷涌而出。我前面的推挡手刚刚直起半个身体,便被四五个感染者再次扑倒,当先一个感染者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左右撕扯着咬下一大块皮肉,他发出一阵阵凄惨的惨叫声,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感染者们被他这么一阻,我才有机会翻身而起,跟着前面的人群夺路狂奔。幸亏这里没有快尸,趁着那些饿死鬼感染者们又为了争抢那些跌倒在地的“美食”们挤作一团的机会,我超过几个腿脚慢的人,顺利地拐出厂区,只要再跑过办公楼和大门围墙之间的小广场,就能出了食品厂,跑到大街上了。

  但刚一拐过办公楼,我便被几个呆立在路中央的身影挡住去路。

  “快跑啊!”我和并肩奔跑的几个人同时大喊,那几个人转过脸来,面若死灰地指着前面。我的视线越过他们,在那道伸缩门后面,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现在竟然密密麻麻地挤了一群活死人。

第13章 消失的飞机

  五个月零二十天前。

  春夏之交的雷声在四周轰鸣,还是中午时分,天竟然黑得跟夜晚一样,雪亮的闪电不时划过长空,刺得人眼前发白。狂风把这个临时搭建的窝棚吹得东倒西歪,屋顶垂下来的白色布幔在风中啪啪作响,好似亡者的魂魄在空中盘旋不肯离去。窝棚里的雨水已经流淌成一条小河,所有的桌椅还有豆腐饭的锅碗瓢盆都浸在水里。花圈堆积如山,那些纸做的花朵被雨水一淋,变得灰暗难堪,形如残花。

  送葬的人们纷纷拿出雨鞋穿起来。我无奈地看着自己脚下的马丁短靴泡在水里,原本暗红的皮质,被水慢慢浸透,变成了灰黑色。

  穿过雨帘,我看到灵堂里挤满了人。中间一个大大的黑色“奠”字,两边是一副挽联——寿终德望在,身无音容存,中间是死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正对着镜头憨憨地笑,我实在没有办法把这张笑脸跟那个断了脖子还会咬人的狰狞面孔联系起来。

  道长又去盛了一碗豆腐羹饭,双手捧着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吸吸溜溜地大声吃起来。

  “你还别说,现在这豆腐饭烧的真好吃,以前可没这么多佐料,就是煮豆腐搁点酱油勾芡一下,你看这个,有竹笋、蘑菇、荸荠……还有鸡杂呢,难怪这么鲜,我说你也吃点啊,难得能吃到……再说咱可是又买花圈又给红包的,不吃点回来可太亏了……”

  这时灵堂里忽然一阵乱糟糟地哄响,接着,一个身穿八卦花衣的道士当先而出,身后跟着一干身穿麻衣素服的孝子贤孙,再后面,跟着一顶雕花小轿、小轿很小,简直就是个微缩模型,里面搁着死者的骨灰盒,虽然轻巧,但是抬轿子的依然是八位壮汉,这是这一带的送葬习俗,以前抬棺材都是要凑齐亲戚本家八人,俗称“八仙”,现在虽然大家都火葬,骨灰盒小又轻,但“八仙”还是保留了下来。

  那道士引着众人来到窝棚里,自己单膝跪下,拿出一卷文书,披在左手前臂上,右手摇起招魂铃,铃声尖锐,穿过密集的雨声,听起来凄厉无比。

  铃声一声紧过一声,如催命一般,突然之间,那道士发出一声大喊,接着吟唱起来:“开天天有八卦,开地地有五方;开人人有三魂七魄,开神神有一路的毫光。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打扫堂前地,焚起三炷香,十字路上先请各路神将……我一请上天的赵天师,二请杨戬杨二郎,三请玉皇大帝,四请四大天王,五请五方同道,六请孝家的家堂,七请七天姊妹,八请八大金刚,九请九天玄女,十请十殿阎王……”

  这唱词带着浓浓的乡音,使我听不太清楚。此时天上的雷声已经远去,只剩下隆隆的闷响,闪电不时亮起,道士的半边脸也不时明灭,铃声越来越快,他的唱词也越来越急,最后突然长啸一声,接着四面大锣同时敲响,锣声响彻天地。道士长身而起,摇着招魂铃当先走去,铜锣紧随其后,孝子贤孙们也紧跟而去,之后是骨灰盒小轿,花圈,而我们一干送葬的人跟在最后。

  送葬归来,窝棚里酒席已经摆好,一干人又闹哄哄地坐下吃喝,我和道长混在角落的一桌,自称是死者周令文的远亲。

  我们同桌几乎都是互不相识的人,大家拘谨地只顾埋头吃菜,我身边一位是周令文村里人,他负责陪酒,招呼大家吃好喝好,我便跟他攀谈起来。

  “你说老周好好一人,怎么就被车给撞死了呢?”我问道。

  “嗨,都是命呗!”这人用牙咬开一瓶啤酒,伸过来要给我倒上,我连忙挡住,说自己要开车,不能喝酒,他也没怎么坚持,只是推让了两下,便越过我,给道长倒酒,然后挨个给同桌的人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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