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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书生郎 第49节

众人议论纷纷,但在两行衙役敲杖声中堂内也听不见,方俞也不由得心中一冷,他没想到钱无章会这般不顾议论公然就要退堂。

然正当钱无章站起身要离场时,突然几声不大不小的巴掌声响起:“精彩,实乃精彩。本官听说城中出了大事今日开堂受理,听到此处意犹未尽,如何钱大人就要早早的退了堂去?本官瞧着这也还未到退堂的时辰啊。”

钱无章见着一身便衣走上堂的季淙镛,当即起了身的腿脚又扭了回去:“通、通判大人您如何过来了!”

“也不过是寻常的一桩案子,下官才将案子审理完毕,怎劳您尊驾。”钱无章惴惴不安,心也悬了起来:“何人这般不懂事扰大人清休。”

“寻常案子?完毕?”季淙镛直视着钱无章:“今下满城风云,恐怕没两日都快传到知府大人耳中了,你说是寻常案子?钱县令好大的心呐!今下一无处理犯人,二无给出对策,又未曾到下堂的时辰,钱县令是如何完毕的?”

当众被上级训斥,纵然是灰头土脸,钱无章也不敢多言。

“今城中出此恶劣之事,定要迅速查处源头,而非匆忙抓人定罪。钱县令,本官方才听被告方的状师提出的方法颇有些道理,你作何不采用?”

钱无章连忙赔笑:“如此好的法子,下官也是打算采用,时间急迫,这便想着快些退堂以后当即张贴告示。”

季通判未理会钱无章的应承之词,朗声道:“当今以律法治天下,审判者不因以人情为偏私,当看证据办案。若是用狭隘的目光以弱势一方看案,听信一面之词,那还要证据做什么!”

“通判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百姓今下受苦受难,下官身为父母官锥心刀搅一般,这才没了思路慌了阵脚。”

说着钱无章垂眉耷眼起来,颇有中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是真庸懦也好,假的也罢。本官现问你扣押的乔信年要作何处理?”

“这人证物证皆证乔信年暂无罪,当堂释放可好?”钱无章恭顺的拱手看着季淙镛:“若是眼下将所有商户都抓来,恐怕兴师动众了些,届时城中是更为动荡。”

季淙镛未答话,钱无章悻悻宣布:“人证物证皆指明乔信年投毒之事不足成立,今日便无罪释之,若是往后案件有新的进展事关乔信年,本官亦再抓人。”

听到当堂无罪释放,方俞松了口气,在观众席的乔家母子俩也高兴的握紧了彼此的手,乔母擦着微红的眼睛,这两日提心吊胆的绷着,除却求方俞出手相助哭了一场外,其余时辰都强撑着,眼下大难得逃,却是再也绷不住了。

“好,好,没事便好。”

退堂以后,方俞让乔鹤枝和乔母去接应乔信年,自己则守在衙门外头等着季淙镛出来,许是通判大人在堂下把钱无章狠狠的痛批了一番,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且还冷着一张脸。

“方俞你如何还未带你岳丈回去?”

瞧见等在外头的人,季淙镛有些意外,方俞恭敬同人行了个大礼:“大人热心快肠特地跑一趟,学生感激不已,定要头一时间对大人道声谢。”

“欸,话切不可这般说。”季淙镛抬手阻了方俞答谢的话:“此事并非人情小事,即便是你不写信让老夫前来听会审,城中出此大事老夫定然也会过来一趟。”

说起此事季淙镛脸色便不甚好,今年云城逢雨季霉了粮食,城中有富商愿意开仓接济受灾百姓原本是件好事,一方面稳定了难民,一方面也让衙门少了些难处。

可偏生出了霉米一事,钱无章这个蠢东西不好好彻查一番竟然闻风便抓了人想息事宁人下去,他得到抓到人的消息时还暗中松了口气,在府里还赞了钱无章一句小事不行,大事上还是很有分寸的。哪成想还未来得及松懈便收到方俞夫郎送的信儿,言辞恳切动人,请他出面去看会审,隐隐便觉得事情不对。

事关重大钱无章想要尽快把事情平息,他也是做官的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思,事情也未查明便这般以为商户地位低贱随意抓了商户顶包,如今害的城中商户草木皆兵,全部关了布施也不在降价惠民,到时候受灾百姓云集城中讨饭,政绩难看,恐怕他也逃不过知府大人的训斥。

前阵子乡试知府夸赞云城人杰地灵出了不少好学生,方俞才给云城长了点脸面,这钱无章倒是能耐的很,转眼就去打云城才长的脸。那乔信年当真做了恶事还有话说,偏生人家清清白白,这事实在是办的一塌糊涂。

想当初这钱无章还是与他同场科举过,扯远了来说的同窗,当年也是会试有名之人,官场浮沉,兜兜转转两人上了年纪还能在云城一道做官儿,说来也是有些情分在的,他也不想闹的难堪。

这些年钱无章在地方上如何做官儿的他心里也有些数,但只要无碍于政绩,烂芝麻碎谷子之事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没成想倒是纵的钱无章越发不灵醒,当年从朝廷一路下贬做个地方小官儿今下看来也是颇有些道理。

“老夫已经和钱县令细谈,寻出病源还是按着你说大法子来,老夫还得要你协助办理此事。”

方俞连忙道:“学生愿为大人分忧。”

第67章

乔信年回到家中,虽然这几日在天牢里也未曾吃太大的苦头,但在那般恶劣的环境下走一遭,人顿时还是像老了一头般。乔家宅子里的人忙进忙出,又是给乔信年洗尘,又是准备酒菜让惊吓了几日的人好好吃一顿。

其实不单是乔信年,他一人在牢中,一家人在外头也不必在牢里好受。

乔信年爱惜的摸了摸乔鹤枝的头:“这些日子定然是把你们母子俩给急坏了,得亏是有姑爷给撑着,否则我在大牢中定然不放心你们母子俩。索性姑爷愿意四处奔走打点,否则今日我也不得安然走出大牢。”

“今下我倒是出来了,累的姑爷还得前去答谢偿还人情。”患难见真情,一家人此次是实打实的感悟到了方俞的好。

“小婿奔走也是应当的。”方俞辞别了通判便赶回了湖风井,进宅子便听见一家人在说此次的事情:“岳父安然无恙小婿便放心了,若是有什么差池,鹤枝这个哭包还不得日日望着我哭啊。”

乔父乔母都被他的话给逗出了个笑,乔鹤枝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原本今日通判大人说施药的费用由官府出,但我想了想若是能把这件事情办好一方面可以洗脱嫌疑,另一方面也是一桩善事,施药的费用便还是由我们出。”

一家人坐到饭桌上,方俞简单的说了些之后的打算。

“这点银钱算不了什么,原以为此次入狱定然会被狠敲一笔银子赎人,倒是没想到贤胥亲自做状师替我辩驳而当堂释放,已经是省下了许多银钱。”

乔信年对于官府衙门寻着一点小事便扣押商户,借机敲诈勒索之事已经习以为常,所谓破财消灾,商户间深谙此道。他们这些大商户尚且日子还好过些,毕竟拿的出银钱,若是小门商户便凄惨了,受了欺压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且还无银钱自救。

商籍者没有多少人权,若非如此,怎又会有许多人想要巴结读书人。

乔信年不得不再次感慨,乔家祖坟也是冒了青烟,寻到了个有出息的女婿,不单如此还有担当愿意为岳家奔走,若是换做寻常之人恐怕事发便急着同岳家划清界限,甚至于迁怒妻子夫郎,方俞非但未曾责怪夫郎甚至还动用自己的人脉奔走,他们一家如何能不感动。

“岳父这几日也劳累辛苦了,便多吃些酒菜好好歇息,此后的事情就让小婿来处理吧。”

吃了晚饭,方俞和乔鹤枝未在这头歇下而是回了宅子,明日便要准备施药和录口供,若是明早再从这头过去便有些晚了。

乔鹤枝坐在马车上心情畅通了不少:“虽然病源还未查出,但看见爹平安无事我也就放下了心。这两日辛苦你这般奔忙了。”

他偏头看着方俞,轻声道:“谢谢夫君。”

“若独我一人今日岳父也未必能如此顺利的出大牢,还是好在有你将人证物证一一仔细的收集起来,又动作迅速的前去通判府送了信。这些东西缺一不可,但凡出点纰漏,我也不能在堂上如此放心大胆的发言。”

方俞靠在马车壁上,半合着眼睛笑:“不过你说谢我,我心中觉着这几日的忙碌也是值当了。但我也并不是特别高兴,你谢我便就这般谢?”

乔鹤枝眉头微叠,随后眸子又动了动,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昨日夫君彻夜未眠梳理思路,今日又奔走至此,便先在马车上先歇息睡会儿吧,到了我再叫夫君。”

恭敬不如从命,方俞赶紧偏头靠在了小乔的肩膀上,虽然少年清瘦又比他矮一些,靠着有点硌人且还位置不恰当,但是香喷喷的脖颈和温热的人依然还是十分吸引人。

他还是享受的很,在小乔的肩膀上蹭了蹭,正欲要闭上眼睛,突然额头前一阵温润,双唇贴上来的触感让他一时间失了神,他抬眸乔鹤枝便也抬起头把脑袋摆正了,眼睛直视着前方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但红润的唇还是轻抿了一下出卖了自己。

方俞垂下眼睑紧抿着唇藏着嘴角间的笑意,比那城墙还厚的脸皮破天荒的也染了一丝红晕。

翌日,乔家的布施场上煮了两大锅汤药,还有一系治病症的草药包和一些疗养滋补的药物,一大早就有百姓在布施场外等着药了。此次来的人虽然不似领取布施品的人多,但数量还是看的人心惊。

让方俞意外的是场外除了领取药物的百姓之外,竟然还有好些书生等在外头。

“你们如何过来了?”

自从乡试结束后家里遇新丧,自己又病了一场,紧接着岳家还出了事,他还未曾得空回过书院,一直告假到了现在,夫子倒是颇为体恤,虽然希望他能尽快回书院办一场讲学给大家传授一下经验,但也未曾催促过他赶紧销假回去。

如今看到邱研起、吴树游等一系熟悉的面孔,他觉得既惊喜又意外。

“我们听说了百姓中毒一事,此事当真是波及之广,就连书院里也有学生得此病症,昨日得知方兄做了一回状师,同学们听说了都十分激情昂扬,很是可惜没有当场听到方兄辩言。”

邱研起道:“我得知要给百姓录口供,想来是需要不少会读书写字之人。我便同张夫子告假了一日准备过来帮方兄录口供,没成想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也纷纷要告假过来帮忙,张夫子见告假之人多,想着这也是一件利民之事,今日便未讲学,说只要愿意过来帮忙的都可以过来,于是大家伙儿便都来了。”

方俞闻言大受感动,录口供之人越多,百姓就可以更快的领取到汤药,事情解决的便更快,他正愁衙门派过来的两个录口供的人少,还把自家的账房先生都带了过来,眼下书院的同窗一来,顿时就多了二十余人,如此还不快的很。

“方俞再此谢过诸位同窗仗义出手相助。”

大家见着方俞鞠躬做礼,纷纷都不好意思来:“方兄,咱们可不单是为你才来的,你不在的日子夫子守着咱们可严了,稍稍溜一下神便被拎着耳朵骂,好不容易今日可出来透口气。”

“可不是,况且咱们还可以做件好事,早日寻出源头大家读书也安心啊。”

你一言我一语的开着玩笑,气氛也变得十分轻松起来。方俞让去附近借了二十多长桌案,伺候好笔墨纸砚,又给给前来帮忙的同窗们准备了茶水果子,他挨着给大家送东西时发现梁闵胥竟也来了,方才人多竟还未曾注意到。

梁闵胥看见方俞正在看他,提着笔不自在的蘸了蘸墨,低下头假装在认真记录口供,未同方俞招呼攀谈。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季淙镛和钱无章都到现场来慰问得了病症的百姓,又监看了现场的情况,看着这么多的书生自发前来帮忙,季淙镛大肆褒奖了众人品德高尚,不失读书人的风采,钱无章也依着葫芦画瓢的赞扬。

“大人。”

钱无章寻看了一圈后,因着身子有些胖多走几步便觉累,正想寻个地儿坐上一屁股就见着自家师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见此模样他便知道是急事,瞧了远处正聚精会神看书生录的口供的季淙镛,这才道:“何事?”

师爷倾身上前在钱无章耳边嘀咕了一阵,钱无章听完垮着一张脸:“不知轻重,难道不知本官有要事在忙!告诉他不见,让他滚回去。”

“小的已经劝说了一番,可大舅爷说是急事,非得时下寻大人相商。”

钱无章隐隐觉得事情不妙:“此时人在何处?”

“就在布施场外的茶肆里。”

钱无章一甩袖子:“待会儿若是通判问起本官,你便说本官身子不适前去如厕了。”

“小的有分寸,大人放心。”

钱无章这才随着下人引着去了茶肆,方才进那事先定好的雅间里,他那大舅哥咚的一声便同他跪下了:“大人,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草民啊!”

“大舅哥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男子非但不起,还跪在地上拉着钱无章的衣角痛哭:“若是大人不救草民,草民不敢起身。”

“大舅哥倒是还生分起来了。”钱无章不耐烦的扯起自己的衣袍,见此阵仗他也不说客套话了,径直道:“得了,别装了,本官替你料理的事情还少?说吧,是又弄死了几个,如何弄死的?”

男子没敢答话。

钱无章眯起眼睛:“大舅哥若是再不说,那本官也帮不了你。”

男子连忙道:“别,千万别,妹夫,我说,我说!”

他低下声音去,不敢看钱无章的脸:“前阵子我低价买进了一大批米粮,那米价格实在是低,但品质也着实是不怎么好。颗我又挂记着妹夫说秋来总是夜不安枕,若是有个金枕头定然睡的舒坦些,但打造这枕头花费也着实不小,我手头上也有些紧,想着若是能大赚一笔也好让妹夫早日安枕。”

“这便收下了那批米粮,仔细处理了一番转卖出去,恰逢城中商户低价卖粮布匹烛火惠民,我把这批粮食抬高了价格又放低了些,没想到竟是好卖的很……可、可却是没想到那些个买了米的人身子骨弱,竟然一个个的都给病倒了……”

“我这一时慌乱便买通了几个平民把素来在生意上有些摩擦的乔家给送了进去,一来这事儿有了人顶包,二来我想着有妹夫在……哪成想,哪成想……”说着男子便号丧起来,今儿个看见这么多书生前来录口供,他就是想从中作梗也难,眼见着就要查出病源来头,他吓的两脚虚浮:“妹夫,你一定要救我啊,不论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还是看在这么多年我给妹夫排忧解难送些小玩意儿的面子上,定然要救我啊!”

钱无章气的险些两眼一翻晕死过去,顺了气儿后当即便重重的甩了男子一巴掌:“你怎么不等落进天牢的时候在告诉本官这是你干的!霉米啊,那是要吃死人的!你不要命还想害死本官!”

一巴掌不解气,钱无章又狠狠踹了几脚:“你去看看天王老子救不救得了你,若是再敢多说一个字这么干是为了本官,明日你就跟你全家还有你那妹妹一起去死吧!”

“妹夫,妹夫!”男子顾不得疼痛,眼泪鼻涕流做一团:“我绝不说这是为了妹夫,这全然是我一人鬼迷心窍,是那破村夫坑害了我,说霉米用醋水洗泡过烤干,再碾碎些便没有什么问题,这与我无关的啊!”

钱无章冷视了男子一眼,目光阴沉的似是随时要劈出一声雷来:“愚蠢!”

第68章

“小心着些,重物别蹭到这上头来了。”

熙熙攘攘车马穿行的街市上行过一辆拉着货物的马车往城外驶去,眼瞧着车马顺利出了城,躲在暗处查看的张世元暗暗松了口气。

他收的霉米数量大,先前城中布施降价米好卖,眼见着利润十分可观,他当即又收罗了几百斤霉米,可惜还未放上粮行城里就出了事,所有商户都关了布施场,他也只好先暂停卖米。

那时候霉米吃坏了人原本就该给处理掉,可惜心中惦记着利润有些不舍,再者又有妹夫撑腰,他便大着心眼儿把霉米给留了下来,想着等城里过了风头再运气别的县城卖也是能大赚一笔,哪里想风向会如此一番逆转。

眼下赶紧把霉米处理掉,届时就算对簿公堂没有物证还有得狡辩。

思绪未敛,小厮便急匆匆赶来:“老爷,家里来了许多官兵,咱们的粮行铺子也被暂查封了!夫人公子小姐们吓的厉害,让您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张世元仰天合眼长吸了口气,该来的总算还是来了,速度当真是快。

“可是钱县令带兵过来的?”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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