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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书生郎 第14节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暖厅里,正如乔母所言,厅里已经备好了诸多茶点。

“鹤枝,你和姑爷在此歇着,娘今日亲自下厨。”

方俞道:“岳母切勿如此麻烦,鹤枝与岳母许久未见,心中想念,不如一道说会儿话。”

乔母颇有些意外方俞今日竟然如此通情达理,不过她依然道:“不妨事,食材早已备好,烹煮不费多少功夫。”

方俞知道乔母是客气,怎么会不想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多待会儿,他也成人之美:“既如此,鹤枝也便到厨房帮岳母吧。”

乔鹤枝欣喜点点头,他又折身对方俞道:“那我让下人去叫舅舅过来,主君可把图纸给舅舅看,如此也不会觉着无趣了。”

“时下去会不会唐突了?”

“舅舅素来喜爱钻研,若是看了主君的图纸,只会埋怨我为何不早些去叫他。”

方俞笑了笑:“如此甚好。”

他拾起桌上的一块凤梨酥递到乔鹤枝手上:“吃点。”

乔鹤枝接过凤梨酥,柔声道:“我就先尝一块,待会儿晚上再吃别的。”

乔母在一旁瞧着两人,一时间倒是有些闹不明白了,侧眸和女使相视了一眼。

第20章

乔鹤枝舅舅家离乔家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方俞想着既离的不远,与其让舅舅跑一趟,还不如他自己过去,若是能做,那也省下了舅舅再回作坊。

他随着下人一道去了舅舅林家,林家其实祖上便是工籍人户,虽说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有手艺在,从祖辈起便生活的还不错,而后林妍璧嫁进乔家,生活便更为富足了,只是丢了工籍入了商。

而乔家则是世代经商,早年间商户地位尚未如此之低下时,乔家也是云城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当初乔鹤枝的父亲原本也是读书人,年少时已有了童生功名,可惜世事难料,平阳帝宣召抑商,天下商户及子女不得科考,有功名者若未更为士籍者一律革除功名。

乔信年尚未来得及更替士籍便被革了功名,此后便只能经商。

思及往事,方俞猜测当初乔信年挑选中原主做女婿,一方面是迫于天下形势,另一方面恐怕也对读书之人心有执念。

方俞让乔家的下人引着朝工坊去,林家与乔家着实大不相同,倒不是因着房舍大小,而是在陈设上,林家四处都置放着木头,他草草看了一眼,竟是什么木材的都有,不单如此,宅子里还有一个打铁坊,着实颇有工匠的风范。

“鹤枝可真是会胡闹,他丈夫一个读书人懂得画什么图纸,四处依顺惯着也不见得对他有什么好处,别耽搁了我做活儿。”

他才到林玄的工坊外,就听见里头的人颇不耐烦的训斥了前去通报的下人,跟在身后的乔家仆役尴尬的看了他一眼:“姑爷切莫见怪,林工脾气不甚好,特别是在做活儿的时候。”

“无碍,是我唐突叨扰,不妨在外头等舅舅忙完了再说。”

话音刚落,方俞又听见屋里传来声音:“既都来了,那便进来吧。”

工坊的门嘎吱一声打开,里头立着个青年男子,瞧着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拴着一块黄皮襟子,似是刚刚锯完了木头,锯子还在手里握着,一手插着腰,掀起眼皮子扫了方俞一眼,却并没有招呼的意思。

“方俞见过舅舅。”

“我最是见不得你们读书人行些虚礼。”林玄把锯子啪嗒一声丢在一旁积着木面子的桌上,没什么好脸色:“什么图纸,拿来看看。”

方俞倒是也不恼,从衣袖里抽出叠好的图纸,正准备要掀开再递给林玄,没想到那人却直接抽了过去一把抖了开:“扭扭捏捏的做甚。”

林玄看了会儿图纸,又抬眸看了方俞一眼:“这是你画的?”

“正是。”

“倒是画的还有些样子,可是用炭条画的?”

“舅舅慧眼如炬。”

林玄做的铁具木具众多,大的小的精细的,时常都有人拿着图纸登门,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时常有些都是他不曾见过的,让前来送图纸之人说用途,又模糊不清的说不明白,他脾气暴躁也不是没有原因。

方俞图纸上的东西他不曾做过也不曾见过,正欲询问是想要做什么,又见另一张纸上竟然还工工整整写着介绍,名字,用途,想要什么材料制作一目了然,且还特别标注了重难点,他不由得高看了方俞一眼,头一次觉着还是读书人头脑清晰一些。

他语气缓和不少:“你要的这笔特殊,工艺也实属精细,我姑且先试一试,若是能成,过几日我便给你送过去。”

“如此便多谢舅舅了。”

林玄拿了图纸便不再管方俞,拿着图纸便自顾自的去选材捣腾了,俨然是个工匠痴。

方俞便自顾自的在工坊里转悠了一会儿,这里头当真是什么都有,农用耕具,家用桌椅板凳,孩童喜爱的虫鸟鱼兽木雕,一个个做的栩栩如生……只不过工坊里十分凌乱,他不甚踩着块石头险些还跌了一跟头,低头一瞧竟然是块石墨。

“别踩坏了那是做颜料的,工坊里有两方好颜料,若是你用的着便拿了去。晚上替我同鹤枝说一声,我便不过去用饭了。”林玄难得抽出一空隙瞧了方俞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去拿颜料:“你这图纸画写的详尽,应当是无事唤你。”

方俞瞧他的架势是已经跃跃欲试要动手做笔,道:“舅舅不必着急做,我也并不急用,若是因做笔而耽搁了过去一道用饭,鹤枝怕该埋怨我了。”

林玄挺不讲人情道:“不会,他知道我的脾气。待哪日我想他了自会去看他。”

如此,方俞再没了话说,他在工坊里又转了转才回乔家去。

这当儿乔家也热闹了起来,乔信年听说儿子要回家,紧赶慢赶的回来,总算是见着了儿子的面。

而与乔信年一并回来的还有乔鹤枝二伯家的长女,也就是乔鹤枝的堂姐,人方才进宅子,声音便先吆喝进屋了。

“鹤枝回来了呀!可想死姐姐了。”

乔鹤枝一听二伯家的姐姐来了,幽怨的看了他爹一眼,乔母道:“明知鹤枝和南嘉从小就不对付,你还偏生把她带来了。”

乔信年叫苦不迭:“南嘉嫁到了东升城,听说我过去谈生意便来看望,恰好这时候收到你送来的信儿,那丫头听说鹤枝回门,便说要来看鹤枝,我怎么阻拦。”

眼见爹娘要吵起来,乔鹤枝连忙道:“来者是客,我也只是小时候不懂事和堂姐吵过架,今下各自都出嫁,定不会再像儿时一般了。”

这头方才安静下来,只见一名披着狐裘,一头金钗华饰的女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南嘉堂姐。”

“哎呦,鹤枝,可是许久未见了!”

“自打你出嫁后,我这还是头次见你。这回姐姐过来可给你带了好些礼物,都是以前你没有用过的,丝绸琉璃……可管看花你的眼睛。”女子挽着乔鹤枝的手,热乎劲儿十足:“诶,我瞧着鹤枝怎像是瘦了不少,可是在夫家过得不顺心,现在回家来,只管同姐姐说。”

“我还好,不过是冬日天冷食欲不振,瞧着精神不好。”乔鹤枝有些尴尬,转而道:“堂姐还好吗?”

“如何会不好,县太爷疼我,今儿带我吃酒,明儿带我宴客的,瞧我都越发吃的圆润了。”

乔鹤枝笑了笑:“县太爷对姐姐好自是有目共睹的。”

乔南嘉心里算是舒坦了。

“对了,鹤枝家姑爷又未过来?上回回门便说书院课业重未曾陪着鹤枝回来,读书人以科考为重是好事儿,可明日书院不是休息吗,如何也不曾来,这未免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

乔鹤枝便知道南嘉不会那么好心大老远的回来看他,先是炫耀一番她的好日子,这朝又借着上次回门的事笑话,可真是有够清闲的。

得亏是嫁给东升城的县太爷做妾,若要是做过正室,那还不把整个乔家都给踩在脚底下。

“如此热闹呢。”方俞回来就见着多了两人,依面相分辨出了乔信年,恭敬喊了声岳父大人。

“你回来了?”乔鹤枝听见清朗的男声,连忙从堂姐的迷魂阵里逃脱出来笑着迎了上去,他伸手去牵方俞的手:“舅舅可说能做?”

方俞不知他出去一趟为何对他变得如此亲热,也回握着了他的手:“图纸收下了,说先做做看,舅舅还送了两方好颜料。”

“好好,贤婿快到暖厅里用茶。”乔信年见状笑了笑,诸人见小两口好都满意,独独乔南嘉脸色不好看。

她打了个圆场:“大伯瞒的我好厉害,鹤枝的夫婿过来了也未提前告知一声,瞧我在这里闹了笑话。”

“我也是回来才知贤婿要来。”

“这位是?”方俞并未见过林南嘉,见着多了一个人有些诧异。

“这是二伯父家的堂姐南嘉,年岁比主君小一些。”乔鹤枝如是介绍道。

方俞见礼打了个照面。

“好了,一齐进暖厅吃茶用饭吧,饭都好了。”

总算是到了吃饭的重头戏,方俞毫不客气的拉着乔鹤枝进了暖厅里,乔南嘉还想吧唧几句也没得说,眼见着两口子跟没得饭吃过一般的着急样,也只好掀了下衣摆跟着进屋去。

今日乔家算是动了大阵仗,做的是冬日城中时兴的拨霞供,也便是后世所说的兔肉火锅,大锅子里添了兔骨熬制的汤,时下都已经翻滚冒泡了。

方俞忍不住道:“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①当年林洪作诗吟咏,这兔肉火锅便得此风雅的的菜名在民间传开,他今日也能吃一口地道的拨霞供了。

乔母笑道:“兔子是今日猎户才从山上猎下的跑地冬兔,快尝尝。”

方俞动筷子将片的薄薄的兔肉片放进滚烫的锅子里涮了涮,兔肉很快便熟透,再放到料叠中蘸酱,味道鲜美又劲道,他一口气连涮了三回,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乔母的厨艺。

乔母被夸的心花怒放,又介绍了金华运来的火腿,荷包里脊烧鹿筋……方俞可谓是应接不暇。

这头岳母巴不得让他把菜都尝吃个遍,那头岳父也不甘示弱,左一杯琼华汁,右一杯岁寒堂,那酒杯做的跟饭碗似的,几杯下肚也实在消受不起。

乔家做茶叶生意,也做酒酿生意,乔信年可谓是酒里泡大的,方俞自认有些酒量,但在老丈人面前也有些班门弄斧了。

到六七分时,方俞便自觉道:“岳父海量,小婿酒量实在不行。”

乔信年起初原本也只是倒杯酒给方俞意思一下,没想到这书生竟然还颇能喝,顿时就把他给喝高兴了,这酒官司打起来也不是说撤就能撤的:“欸,男人怎能轻易说不行。若是真醉了便在这头宿下,左右明日也不必去书院。”

方俞抽了抽嘴角,又干了一杯后,机智抓住身旁的救命稻草:“鹤枝可想吃虾?今日的虾肥美硕大,肉质清甜,我给你剥点可好?”

乔鹤枝有些受宠若惊,见着方俞还真夹了两只虾到盘子里细心剥了起来,脸上浮起了薄红:“一只便够了。”

乔母见状,笑眯着眼睛:“我们家鹤枝最是爱吃虾了,姑爷当真是好细心。”

乔父想再递酒上去,被乔母一个瞪眼给瞪了回去。

乔南嘉在一旁见着一家人其乐融融,也未有个人招呼她一声,自己倒像是多余来蹭饭的一般,她暗暗翻了个白眼,做什么戏,像是别人不知你们夫妻二人实际不合一般。

草吃了几口菜她便告辞下了桌,出门后对着贴身奴婢骂骂咧咧道:“那方俞到底是穷酸农户出身,就跟没吃过好酒好菜一般,瞧那模样,真是惹人笑话,偏生伯父伯母还宝贝的跟个什么一般,不就是个工籍读书人嘛,且再等半年,我也便入了士籍。”

“不过这次还真白带了些丝绸珠子来,本想来瞧瞧乔鹤枝那可怜样,倒是还叫他占了上风去,气死我了。明日一早便回东升城去。”

方俞出暖厅是整个的吃饱喝足了,离了饭桌也还在和乔鹤枝讨论今日的菜。

丰盛的晚宴佳肴诸多,肚子却只有一个,实乃遗憾,乔鹤枝还安慰了一番,说是回去一道道再做于他吃,心中才安妥了下来。

两人原是准备打道回府的,但乔父乔母舍不得儿子,乔鹤枝也对父母颇为眷恋,方俞想着也难得回来一趟,留宿一晚也没什么,就让下人带个信儿回去。

他方才让雪竹回家报信,就见乔鹤枝施施然到了他跟前,为难道:“母亲让你同我一屋宿着,就不安排厢房了。”

“无妨,便听岳母的安排罢。”左右就是在软榻上将就一晚,而且乔家的条件那么好,软塌定然比他们家的还要舒坦,他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走走消消食便回屋。”

乔鹤枝十分感激的看着方俞:“今日爹娘都高兴,等回去了除却今日的菜,我还给主君做樱桃肉。”

方俞道:“爹娘高兴,那你可高兴?”

“我?”乔鹤枝敛眉,笑的十分温和:“爹娘高兴,我自也高兴。”

方俞揉了揉他的头:“真傻。”

两人并肩穿过宅子的长廊,从东南角的侧门出去便是很大一片湖,冬日垂柳已经萧条,但在长排成列的灯笼照耀下,也依稀可见春日的盛景,若是夏时黄昏在这头散步,定然是十分凉爽舒适的,冬日湖面来风便有些冷了。

湖十分宽阔,两人行了一小半就受不住寒跑回去了,方俞头一次进了乔鹤枝从小生活的房间,屋子比方家主屋还大一些。

下人怕两人出门吹风着凉,早早端了热水进来洗漱,让两人早些歇着。

两人依言洗漱完毕,下人退出去后方俞便开始在屋里寻找他的塌子,然而屋里屋外,竟不见软塌的踪影,别说是软塌了,屋里竟然连一块宽些的板凳都没有。

乔鹤枝也讶异:“我屋里是有软榻的,以前便置在窗边处,夏季偶时打雷,丝雨便宿在那头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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