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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如此多骄 第244节

“何况这一桩我给免了,先前借出去的两银子还怎么讨要?这里外里六七千两银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便是我家也要伤筋动骨呢!”

最后,他郑重躬身一礼:“我实也有我的难处,万望姑娘体谅——姑娘不妨先去求一求大太太,只要她应下此事,我日后只同她理论,令尊自然也就能摘出去了。”

听闻此事既涉及六七千两巨款,又事关焦顺在这府里的威信地位,邢岫烟也知道自己所求实在强人所难。

再说焦顺指点的也是正理,眼下邢氏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

想到这姑母一直以来的嘴脸,这回更是绝情至此,便邢岫烟这样豁达的性子,一时也不禁怒发冲冠!

辞别了焦顺,她咬牙直奔东跨院里。

也不等仆妇丫鬟通传,就直接闯进了邢氏的闺房。

彼时邢氏正坐在梳妆台前,翻弄装盒里的金玉首饰,见邢岫烟板着脸从外面进来,便放下手里东西道:“我就知道你该找过来了。”

说着,轻轻挥退跟进来的仆妇。

随后不等邢岫烟开口,便又苦笑一声:“你道我是那没血没肉的不成?你爹是我亲哥哥,若不是老爷再三逼迫,我又怎会故意坑害他?”

事到如今,邢岫烟那还肯信她?

当下银牙一咬,冷道:“姑母若真……”

不想刚起了个头,就见邢氏自顾自宽衣解带,指着心口苦笑道:“我前儿去寻老爷说情,想着好歹把你父亲摘出去,谁知百般手段都使了,可一说到拿银子……”

邢岫烟见她左右皆有青肿指印,不自禁的微张了檀口,原本要说的一时也忘了个干净。

邢氏掩了衣襟,又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啜泣道:“我不过是续弦,又没有娘家依仗,暗地里的愁苦岂是你们能知道的?平素但凡有一点不顺遂,老爷非打即骂,便差点丢了性命的时候,也早不是一回两回了!”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邢岫烟的表情,见其面有惭色显是信了几分,忙又趁热打铁:“不过你爹毕竟是我亲哥哥,就算冒着性命危险,我也不能眼看着他下狱!”

说到这里,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首饰盒,打开盖子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首饰,推到了邢岫烟面前:“我这套头面首饰,当初花了小三千两银子打的,你偷偷拿出去当了救急——只是可千万别让这府里知道,不然……”

她打了个寒颤,面露惧色。

这一番唱念做打,却是出自焦顺的耳提面授。

他的心计自不是两个妇人能比,且还掌握着特殊的‘人脉",故此前儿在东府里偷情时,就把后续的‘戏码"重又编排了一遍。

“姑母!”

邢岫烟毕竟年轻识浅,不曾见过多少尔虞我诈,先被她身上的痕迹唬住,如今又见了这真金白银,且回想当初偷听到的言语,也确实是贾赦在包藏祸心,心下登时就信了九成。

当下也红了眼睛,屈身下跪动情道:“是我误会了姑母,如今才知姑母的苦心!”

“我的儿,快起来、快起来!”

邢氏忙将她搀扶起来,谆谆叮咛:“让你爹把这银子还上,往后就离这边远些,只在外面打了我的名头就是——倘若日后你嫁了好人家,还能记得我这姑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姑母……”

邢岫烟愈发觉得自己往日错怪了她,姑母即便身不由己,心下到底还是念着娘家人的。

…………

千恩万谢的辞别邢氏。

邢岫烟带着司棋匆匆回到家中,将那妆奁里展示给父母,又复述了邢氏的一番言语。

邢忠夫妻哪想到还有这般转折?

原本将邢氏恨之入骨,此时却又把这妹妹捧到了天上。

欢喜之余,邢忠就急急忙忙想把东西当掉,也好尽快把银子还给焦顺。

邢岫烟生怕父亲再出纰漏,也自告奋勇要跟随左右。

于是一家三口连同司棋,便又匆匆出了家门,赶奔东市——奉公市里就有当铺,但邢岫烟担心这事儿传出去,会连累到邢氏头上,所以一力主张寻个远处发卖。

一路无话。

等寻到一处规模颇大的当铺里,邢忠趾高气昂的展示了那些精美首饰,立刻就被掌柜的请到了里间详谈。

那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用竹镊子小心夹起饰品,拿着单片眼镜仔仔细细检视了许久,口中啧啧有声道:“好料子,好精巧的手艺,这样的款式,满京城只怕就那么能做。”

听了这番品评,邢忠底气愈发足了,心道瞧这意思,自己非但能还清亏空,说不准还能剩下些银子,届时拿去疏通关系,那二进的宅子自然也还是自己的。

正想的美呢,邢妻在一旁忍不住催问:“掌柜的,却不知这些东西值多少银子?”

那掌柜的微微一笑,抬手竖起两根指头。

“两、两千两?!”

邢忠一时呼吸都粗重,若能当两千两银子,那他岂不是落下七百两,这比自己先前全部家当都多了!

邢妻也是喜形于色,下意识抓着丈夫的肩膀,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两千两、两千两、两千……”

邢岫烟松了口气,心下却是愈发感念姑母恩重。

谁知这时那掌柜的摇了摇头,吐出四个字来:“是两百两。”

“两百、两百两?!”

邢忠如遭雷击,先是摊在了椅子上,随即跳将起来面红耳赤的嚷道:“你这是黑店不成?!这套首饰可是花了小三千两银子打的,便不值两千两,一两总是有的!”

那掌柜哈哈一笑:“若真是尊驾的东西,一两倒也不贵——可这明明是诰命妇人订制的,上面还打着荣国府的款呢!”

说着,屈指在那首饰盒上敲了敲,打趣道:“您这东西的来路,只怕是……呵呵。”

邢忠这才明白,他竟是把自己当成贼了!

当下怒不可遏,霍然起身喝到:“你胡说什么,这些东西清清白白,是我妹妹……”

“爹!”

邢岫烟见邢忠要道出实情,急忙出声拦住了他。

然而这一幕落在那掌柜眼里,却让其愈发有了底气,当下冷笑道:“要不这么着,我让人拿这东西跟姑娘一起登门去荣国府问问,若果然是清清白白,我就做主给你一两!”

邢忠闻言欲言又止,几乎就要应承下来。

但邢岫烟却知道这事儿绝对做不得,于是忙附耳提醒道:“若真去问了,姑母只怕未必敢认,届时岂不又要闹出桩盗案来?”

邢忠登时颓了。

妹妹若敢明着违拗贾赦,昨儿就该认下那笔银子了,又怎会闹到如今这等地步。

那掌柜的见状,又冷笑:“我们店里既冒了风险,自然就得折价。”

邢忠闻言,一赌气卷起那些首饰,咬牙道:“我就不信别处也是这般!”

那掌柜却并不在意,依旧稳如泰山的坐着没动:“您满京城转一圈,也就是这价了——何况若不是我们东家有些背景,这东西都未必敢要,倘若碰上心黑的,只怕抢了你这东西,你都没处喊冤去!”

听了这话,邢忠脚步就是一顿,随即身形摇摇欲坠。

邢妻更是忍不住当场嚎啕起来。

邢岫烟心下也凉了大半,却强忍着和司棋一人一个,将父母扶出了当铺。

四人来至街上,茫茫然无所适从。

也亏得有个司棋在,这才安安稳稳把他们领回了家中。

见这一家子都面如死灰,司棋有心宽慰几句,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说些‘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总不至于被鸟憋死"之类的片汤话。

邢岫烟到底比父母坚强些,勉强擦了眼泪道:“倒连累姐姐跟着我们受累了——这天也不早了,劳烦姐姐回府知会一声,就说我……唉,等明儿再说吧。”

司棋虽不放心,可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何况确实也该回府知会一声。

于是又帮着买了些吃的,便独自折回荣国府里。

刚在二门鹿顶内报备完,出来没几步却撞见了婶婶杨氏。

“我正找姑娘呢!”

杨氏将司棋拉到角落里,一脸担心的问:“我听说你近来跟了邢姑娘?连身契也是她收着呢?”

见司棋点头应了,她便急的直跺脚:“这怎么说的!如今邢家大难临头,可不能让她连累了咱们,我这就回去跟你娘、你叔叔说一声,让他们想法子把你调回二姑娘身边!”

司棋急忙将她拦下,强笑道:“婶婶多虑了,也未必就波及到我身上。”

“你这孩子,到时候可就晚了!”

杨氏连吓带哄,可司棋偏是牛拉不回头的,又素来仗义,断不肯在这时候改换门庭。

“罢罢罢,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不肯这时候舍了邢姑娘。”于是杨氏话锋一转:“其实要我说,这事儿说难办难办,说好办也好办。”

司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忙挽住婶婶的胳膊,急道:“婶婶有法子帮她?快、快告诉我!”

“这时候知道我的好了?”

杨氏拿乔两句,这才道:“这邢姑娘进京不就是想说一门亲事吗?凭她那身段相貌,又背靠着荣国府,在外面随便找个土财主嫁了,多讨些彩礼不就什么都有了?”

听了这主意,司棋的脸色却登时垮了,没好气的甩开杨氏,冷道:“这时候肯登门求娶的,肯定是趋炎附势之徒,多半还有求于荣国府,以后能如愿以偿倒还罢了,若事情办不成,岂不等同于把邢姑娘往火坑里推?”

“嗐!”

杨氏一甩手:“老话说‘顾头就顾不了腚",再说她家要是不把眼前的事儿了了,却哪还有什么以后?”

司棋依旧摇头。

杨氏干脆一赌气道:“那要不干脆拿邢姑娘抵账得了,左右这焦大爷也不求大太太什么,反是大太太要求着他呢,用不找担心他日后翻脸!”

司棋仍是摇头:“那焦顺一门心思要娶个千金小姐,怕未必肯娶邢姑娘过……”

“娶她?你想什么呢!”

杨氏嗤鼻:“若拿二姑娘去抵债,做个正室倒也使得,邢姑娘这样的,自然只能做小!”

说着,竖起涂着豆蔻的小拇指在司棋面前晃了晃。

司棋脸色一沉:“你想让邢姑娘给焦顺做妾?!”

“我就随口一说。”

杨氏混不在意的道:“这左也不成右也不成的,可不就只能……对了,若那邢姑娘真要去做妾,你可要早点脱身,不然就只能做陪嫁丫鬟了。”

这后一句,倒真让司棋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她原本已经绝了念想,打算要孤老一生呢,谁知这阴差阳错,竟又走上了陪嫁丫鬟的老路。

虽说这样做,是大大委屈了邢姑娘,可事到如今……

第259章 连环计【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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