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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36节


那钟馗“嘿”的一声,双掌一圈一转,已缠上他的右臂,身子一偏,躲过他的拳头。

方学渐只觉臂上一紧,右拳击空,正欲使一招“螳臂当车”,左臂横扫,击他脑袋,小腹突然一痛,身子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却是被对方踹了一脚。

身子飞出,“咯勒勒”一阵响,后背撞在屋顶的横梁上,差点破瓦而出。方学渐一时疼痛入骨,几欲晕去,心中更是又惊又怕,只觉对方武功太强,自己万难是他的对手。

身子随即下落,他咬了咬牙,一提丹田真气,双拳连贯击出,从半空中直扑下来。这招原来有个名堂叫“韦陀三问”,此刻他心情激荡,双拳急骤如雨,到那人头顶之时,只怕十七、八问都有了。

那人身形一闪,轻盈犹如鬼魅,已然躲过雨点般的拳头,手臂一长,抓住方学渐的脚腕,提起右腿,在他的后背重重地踢了一脚。方学渐哀号一声,身子如一束稻草,斜飞两丈,屁股撞在对面的墙上,直如要分成四瓣一般。

“呛啷”一声,龙红灵抽出背上长剑,一招“灵蛇如洞”,剑尖微微颤动,直取那人的咽喉,如一条猛然窜起的毒蛇。那钟馗“噫”的一声,头颈略偏,伸指去弹她的剑身。

龙红灵不等招式用老,手腕抖动,长剑一分为二,如两条吐着长信的毒蛇,向对方的腋下钻去,正是一招“双蛇钻腋”。那钟馗眼前一花,看不清剑光的来势,只得退了一步。

龙红灵跟上一步,手中长剑晃动,“刷刷刷”三声,分别刺他的咽喉、胸口和小腹,却是一招“兵分三路”。那钟馗又是“嘿”的一声,身子一偏,堪堪躲过她的进击,手臂一伸,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殷红色的长剑。

两剑相交,龙红灵手臂剧震,如被烙铁烫了一下,掌中宝剑再也把握不住,“呛啷”一声,跌落在地。她怕对方乘机进击,急忙向后跳出七尺。双脚还未站稳,眼前红光闪动,那钟馗已然赶了上来。

忽听耳边风声呜呜,一团黑色的物事破空飞来,头上还冒着丝丝青烟,黑暗中也瞧不清是什么东西。那钟馗正待制住龙红灵,突然怪物临头,风声凌厉,劲力不小,急忙举剑挡格,咯勒勒一声响,长剑断成两截。

他不料这物事劲力如此之强,匆忙中一个倒栽葱,仰头躲避,那物事擦着他的鼻尖飞出门去,咚的一声,击断两根阳台上的柳木护栏,摔下楼去。

那钟馗四肢着地,肚腹仰天,惊出了一身冷汗,正欲翻身站起,耳中又听见呜呜声响,一个形状怪异的物事直奔他的下身要害而来。他慌忙双手一撑,让自己的身子尽量平展开来,一股凉风刮过他的裤裆,隐隐生疼,也不知被刮伤了没有,腰上突然一痛,却是被门槛顶了一下。

第25章 黄粱

方学渐从墙上滑下,全身骨架似要散开来一般,痛不可当,他见龙红灵遭遇危险,急忙拿起面前的香炉掷了过去。一击不中,他又把旁边的烛台扔了过去,盼望能一下砸死对方,那就万事大吉,可惜那钟馗的武功着实不弱,虽然砸得他狼狈不堪,但是离成功总差那么一线。

钟馗倒地躲避,龙红灵见机不可失,跳过去拣起长剑,往他的小腹直刺了过去。长剑去势如电,哧的一声,已刺破他的腹上衣襟。钟馗陡觉小腹一凉,长剑已然入肉半寸,再迟片刻,只怕便要被生生钉在地下,他临危不乱,双掌合拢,啪的一声,已把剑尖夹在双掌之间。

龙红灵一心要在他的小腹上刺个透明窟窿,挺剑猛送,竟是纹丝不动,不由大吃一惊,奋起吃奶的力气往里夺回,长剑却如铸在一座铁山之中,哪里拉得回来?

幸好龙大小姐还有一招百试不爽的成名绝技,纤巧精致的绣花小鞋虽然看上去盈盈不足一握,但对男性某个特定部位的杀伤力绝对不容轻视。龙红灵目露杀机,右脚后摆,觑准他的下身,狠踢过去。

还没等她的右脚命中关键目标,左腿突然一阵剧痛,已被他抢先踢了一脚,长剑一歪,身子再也站立不稳,摔到那人的身上。那钟馗夹手夺过长剑,架在她的颈上,低声喝道:“不要乱动!”

龙红灵上前杀敌的时候,方学渐只在桌上摸到一对火刀火石,心想威力虽然小点,但关键时刻投掷过去,或许也能产生一些奇效。不料形势逆转,龙红灵突然被制,这一下把他吓得六裎拗鳎僮攀种械陌灯鳎俨桓衣曳⒊鋈ァ?

那钟馗哼了一声,道:“快点灯。”

方学渐口中唯唯诺诺,心中却想:“烛台都给自己扔出去了,哪里还有灯好点?”手中火刀、火石相碰,嗒的一声,便打着了火,方学渐引燃桌上的一根纸媒,房中登时大亮。那纸媒只细细的一根,烧得极快,片刻便燃烧殆尽,他只得重新点过。

那钟馗站起身来,长剑依旧抵着龙红灵的喉咙,他借着火光看清桌上没有烛台,料想刚才那个差点割断自己子孙根的奇怪暗器多半是烛台了。他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火褶子,扔过去道:“点上它,找根蜡烛出来。”

方学渐点燃火褶,拉开一个抽屉,只见里面放着几十根蜡烛,便取出一根点了,吹灭火褶子,扔还给他。

火光摇曳,在三人的脸上忽明忽暗,房中又安静了下来。那钟馗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停在龙红灵的马脸上,道:“小姑娘的剑法好毒辣,却不知和龙啸天怎么称呼?”

“你就是今晚帮王家捉鬼的那个道士?你认识我爹爹?”龙红灵已听出他的声音,却不知道这个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江湖混混怎么会认识自己的父亲。

那钟馗呵呵一笑,收起长剑,道:“七、八年不见,想不到‘玉面飞龙’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应该叫龙红灵,对吧?”他边说话,边包扎身上的伤口。

“玉面飞龙”是江湖人士给龙啸天取的绰号,赞他不但长得玉树临风,而且一套“金蛇剑法”灵动飘逸,犹如天外飞龙,神出鬼没,难以匹敌。龙红灵更是奇怪,这个臭道士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脱口说道:“你…你莫不是峨眉山的青峰道长?”

青峰道长是现今峨眉派辈分最高的三人之一,他的武学天分较高,七十二路“落梅剑法”在门中无出其右。更难得的是,他生来一副古道热肠,艺成后干了不少侠义之事,不几年便在江湖中创下偌大的名头。

七年前,他在赤水河畔遇上“玉面飞龙”龙啸天,两人因一点小误会动起手来,“落梅剑法”对“灵蛇剑法”,犹如棋逢对手,两人不眠不休地斗了一天一夜,结果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两人斗到最后,自然而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于对方的武艺极是敬服,误会冰释之后,促膝长谈三夜,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龙啸天回家后曾对女儿谈起过此事,所以龙红灵脑中有些印象,只是时日隔得太久了,又没有见过他的面,印象就比较模糊了。

那钟馗包好伤口,笑着点了点头,把长剑还给她后,道:“神龙山庄富甲一方,如果不是你的‘灵蛇剑法’已有相当火候,我是万万料不到龙啸天的宝贝女儿深更半夜在这里做贼。”

龙红灵脸上一红,嘻嘻一笑,道:“青峰道长名满天下,小侄女也是万万不敢想象,您老人家深更半夜居然会到这个地方来捉鬼骗钱。”

“小丫头好刁的嘴,武功没学到你爹爹的一成,贫嘴的功夫倒是青出于蓝了啊。”青峰走到床榻之前,探了探那中年妇人的鼻息,又在她的腰间昏睡穴上戳了一指,这才回头道,“我在宁波打听到张时彻的狗窝搬来了江西玉山,在城中寻了五天却遍寻不着,要不是今天一早在街上看到聘请茅山道士的告示,我还真要晕了头了。”

“道长,你找这个张时彻干什么?他得罪您了吗?”

青峰道长在床沿坐下,挥手让两人也坐,道:“说来话长,这个张时彻仗着朝中有工部侍郎赵文华撑腰,在四川当巡抚的时候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但这也罢了,只是一个好好的岷江治理工程,给他一通瞎指挥,结果弄得乱七八糟,一条防洪堤坝用了两年就变得千疮百孔,全然走了模样。今年六月发大水,堤坝决口,岷江下流的广汉、绵竹和罗江三县有数千间民房被冲走,有上万百姓无家可归。而这个‘天高三尺’的父母官却步步高升,如今在南京城里逍遥快活地当他的兵部尚书。”

“世上造孽最大的莫过于昏君和贪官,老百姓是躺在砧板上的肉,可期望的只是能遇上一个以民为重的好皇帝,一个真正明镜高悬、为民办事的好官,可是千年之下,这样的幸运对老百姓来说实在太稀罕了。道长,天下贪官多如蝇蚁,那是杀不胜杀的,为什么这个张时彻叫‘天高三尺’?难道他以前也是个江湖人物?”

“张时彻是进士出身,并非江湖人物,这个‘天高三尺’是四川百姓在他离任时送给他的一块牌匾,当时成都城里人山人海,敲锣打鼓、舞龙斗狮,好不热闹。那张时彻听说当地最德高望重的两位绅士送了一块万民牌匾给自己,开心得全身没剩下几根骨头,兴冲冲地从衙门里出来,待一见了这四个字,这才气得几乎当场吐血。哈哈,小伙子,你知道为何?”

方学渐侧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笑道:“天高三尺,只怕并不是真的天高了三尺,而是四川的地皮给这位张大人刮薄了三尺。”

青峰道长哈哈大笑,指着屋中的那一长排箱子,道:“正是,这位张大人如果不把四川的地皮刮薄了三尺,又哪里来这么大的庄园?又哪来这么多的珠宝珍玩?我今天半夜造访,就是来向这位‘天高三尺’的父母官拿些民脂民膏回去,好救济那些受灾的三县百姓。”

方学渐和龙红灵对望了一眼,这个臭道士说了这么许多,原来是让他们乖乖地把那两个包袱交给他,好让他去赈济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真正存在的灾民,居心险恶啊。

青峰道长显然看出了两人的疑虑,哈哈笑道:“难道老道士这么大把年纪还会混骗你们小后辈,何况神龙山庄这么大的家业,再怎么胡天胡地的乱花,也够你们小两口享一辈子的福了。这样吧,你们每人从里面挑两样,剩下的就让老道带走,如何?”

两人一来打他不过,二来赈济灾民实非小事,三来口袋里沉甸甸的,并不是什么缺钱花的主儿,在青峰道长灼灼目光的逼视下犹豫片刻,便慷慨答应了。

龙红灵在包袱里挑出一匹翡翠宝马和一只白玉老虎,方学渐则要了那件珍珠汗衫和一枚镶着祖母绿宝石的纯金戒指,心想自己不久便要娶小昭过门,这两样物事正好可以做定亲礼物。想象小昭接过礼物时候的惊喜笑颜,心中不禁柔情百转,甜丝丝的,吃了蜜糖一般。

青峰道长把两个包袱背上肩头,又从地上捡起那把断成两截的桃木剑,道声保重,出门飞跃而去。两人等他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暗叫侥幸,如果来的武学高手不是这个臭道士,两人的小命只怕今夜都要丢在这里了。

方学渐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又找出一张湖蓝色的毯子,把剩余的五十几个卷轴一古脑儿包了,心想:这些书画虽然不如金银珠宝可爱,好歹买了房子以后,可以挂在书房里充充门面,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自己鸿儒是肯定算不上的,这个白丁嘛,也是万万不肯做的。

他少时读书虽然颇丰,但大多是深奥、别扭的佛经,很多书本都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读过就忘,记得的恐怕连十分之二都没有,更不用说融会贯通了。少林寺属禅宗,禅的修为讲究悟性和机缘,晦觉禅师不但学识渊博,于儒学和道经也有所涉猎,空暇时便给他讲些三教九流的趣事、典故,让他在平凡的事例中参悟人生的道理。

方学渐自小寄人篱下,知道人情冷暖、世道艰辛,行事、说话比一般同龄的少年要成熟、老练许多。只是他久居人下,生活清苦,少有大开眼界的机会,连那枚纯金戒指值多少银子都无半点概念,对这些书画的珍贵自然无从得知。

其时,单是那幅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世面上的收购价已然涨到三千两银子。两个箱子里的书画虽然并非幅幅如《海棠春睡图》这般值钱,但也相差仿佛,有些如王羲之的书法,吴道子的画更是远远不止这个价格,五十几个卷轴少说也值十几万两银子。无论谁家的书房挂了十几万两银子,那都决不是充充门面这般简单。

方学渐裹好包袱,又在打那十几个瓷瓶的主意,项拿两个回去可以做插花之用,忽听龙红灵一声欢呼,急忙扭头去看,只见她正从床上下来,手中拿着一个打开的扁平木盒,双手微微发抖,想来那盒中之物定然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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