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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折剑 第39节

  岳少俊正听得不耐,金铁口忽然偏着头,用三个指头,摸着他酒糟鼻,自顾自的说道:“一个大闺女,总不至于好勇斗狠,和人家去打架拼命,怎会被乙木所伤?又伤得这么重法……”

  这话听到岳少俊耳中,心头不禁一动,急忙问道:“老丈,你说的被乙木所伤,究是指的什么呢?”

  金铁口忽然摇摇头道:“区区只是说说罢了,令妹大家闺秀,郴人无怨无仇,不可能被人骤下杀手……”

  岳少俊道:“老丈说对了,妹子就是被人打伤的。”

  金铁口耸着肩笑道:“这就是了,区区奇怪的是贤兄妹不像江湖中人,怎会和江湖上的凶神恶煞结仇?”

  他咽了口唾沫,续道:“区区方才已经从令妹气色上看出了几分,极像被江湖上一种旁门左道的煞手所伤,只是一时不好说出来罢了,乙木者,东方甲乙木,其色青,乃“青煞掌”之谓也。”

  这回,岳少俊衷心佩服,不再把他看感蒙古大夫了,连忙作了个长揖道:“老丈真是神仙,如同亲眼看见一般,妹子确实是被贼人“青煞掌”所伤,还望老丈赐救。”

  金铁口连连摇头道:“难,难,“青煞掌”击中人身,不出十二个时辰,就会全身发青,不治而死,这是旁门煞手,无药可救……”

  岳少俊听得不禁一呆,说道:“我妹子那是没有救了?”

  金铁口道:“办法也许有,你先把令妹怎会被“青煞掌”所伤,详细说给区区听听,相公最好说得详细些,好让区区推敲推敲,哦,对了!区区中午不是告诉过你们,令妹面有晦色、趋古避凶,要你们往西去,不就可无事了么?好,你说说今晚的经过吧。”岳少俊到了此时,也不好隐瞒,只得把今晚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金铁口听到仲姑娘弹琴之事,只是不住的点头,直待他说完,才呵呵一笑道:“事情倒有些希望……”才说到这里,忽然话声一停,侧耳听了一会,神色紧张,低低的说道:“好像有人来了,莫要是他们追下来了?”

  岳少俊道:“在下出去看看。”

  “你去不得,令妹伤得这么重,万一……”金铁口一把拉住岳少俊衣袖,低声道:“这样吧,还是区区出去瞧瞧的好,真要有人追来,区区也许可以支吾得过去。”说完,不待岳少俊回答,就耸耸肩,往外走去。

  今晚月黑星稀,天空密布着厚厚的云层,是以大地上一片漆黑。金铁口兴冲冲的耸耸肩,一头冲出土地堂门口,两颗斗鸡眼骨碌向四处一转,自言自语的道:“看来区区出来的早了些,人家还没到呢。”人还没到,他老远就听到了,岂不成了顺风耳?

  金铁口伸了个懒腰,索性就在土地堂门口骑着石门槛打起盹来。这也不过是转眼的工夫,土地堂前面,有如风吹落叶,飘落两条人影。前面一个是头盘一条小辫子,连鬓花白络腮胡子的老汉,一手提着竹根旱烟管,正是喷雾豹膝仰高。

  后面是一个发包青纱,一身玄衣劲装,背负长剑的女子,只要看她脸罩冷霜,目射冷芒,嘴角噙着冷酷的笑容,一身都透着冷气,就可知道她正是冷艳如冰的仲姑娘了。两条人影如星丸泻落,仲姑娘两道锐利如电的目光一转,问道:“膝护法看他从这里来的么?”

  喷雾豹膝仰高连连点头道:“是,是,老汉因他武功怪异,故而一路缀了下来,看他抱着那姓竺的丫头,朝土地堂进去的。”

  仲姑娘咬着嘴唇,点点头道:“膝护法说得极是,这姓岳的不及早剪除,日后必为本教之敌,走,咱们进去。”原来她是为了追杀岳少俊来的。

  喷雾豹提着旱烟管,欠身道:“老汉替姑娘带路。”说罢,抢在前面,举步朝土地堂走来,但就在他一脚跨进土地堂门槛之际,突然脚下一绊,上身静倾,一个人几乎跌了个狗吃屎。

  喷雾豹成名三十年,是江湖上出名的凶人,一身武功,十分了得,岂会连走路都有绊跤之理?他反应极快,一个绊跤,立即提气后跃,沉喝道:“什么人?”

  “啊哟,你这人怎么来着,走路不带眼睛,这一脚把区区背脊都踢断了。”石门槛上果然仆卧着一个人,敢情他抱着门槛睡觉,这回哭丧着脸,两手反抱着背脊,直喊“啊哟”。

  喷雾豹这一脚,绊得脚尖隐隐生痛,他方才并没看到石门槛上躺着有人,但人家却明明是从石门槛上爬着坐起来,总不会错。他睁大双目,冷冷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睡到门槛上来的?”

  金铁口哭丧着脸道:“区区嫌里面闷气,满地都是草屑,跳蚤多,不如睡在门槛上来得干净,再则也好透透风,谁知道半夜三更,还会蹦出一个毛毛躁躁的人来,也不看看清楚,就充军似的往里闯,区区靠测字看相度日,家无隔宿之粮,你这一脚,踢在我背脊上,明天还能去摆测字摊?”

  深秋九月,已是下霜的天气,他要睡在石门槛上,透透风,这岂不是鬼话?喷雾豹多年老江湖,所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就凭自己方才一脚,纵然不是存心踢人。但普通人挨上这一脚,就是不死,那里还说得出话来?何况还绊得自己脚尖隐隐生痛,口中怪笑一声,喝道:“老小子,你到底是谁?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膝某面前,你最好少装腔作势。”

  金铁口干咳了两声,陪笑道:“原来是膝大爷,区区叫做赛管辂金铁口,善观气色,凭机测字,金口断吉凶,铁嘴论祸福……”

  喷雾豹嘿然道:“这么说,你会算命?”

  金铁口连连点点头道:“是,是,区区卜课、算命、排流年,若要不准,分文不取。”

  喷雾豹道:“你可曾算过你自己,阳寿几时终了?”

  金铁口道:“区区自己的命。算来算去,已经算了几十年,妻财子禄,一概没我的份,至于阳寿么?嗨,今年今月今晚,倒是一个关口,若要逃过这一关,就可活到八十三岁,寿终正寝……”

  喷雾豹阴笑道:“可惜你逃不过今晚。”右手抬处,旱烟管一举,去势急如星火,拳头大一个精钢烟斗,“扑”的一声,不偏不倚,击在金铁口的额头上。金铁口“啊唷”还没出口,双脚一软,往后跌坐下去。

  仲姑娘要待阻拦,已经来不及,不觉攒攒眉,埋怨道:“你出手太快了,此人行迹可疑,我看绝非普通走江湖的相士,咱们应该盘盘他的底才是。”喷雾豹敢情也觉得出手太快了些,一时不敢接腔。

  岳少俊躲在大殿上,先前听金铁口和他们啼叨个没完,自也觉得好笑,此时骤见喷雾豹一记烟斗,击在金铁口额上,出手毒辣,心头不由大怒,正待纵身出去。

  只听跌下去的金铁口尖声嚷道:“好家伙,你老哥这一记烟斗也太重了些,差点把区区脑袋都敲碎了,但说来还真谢谢你,蒙你老哥手下留情,区区今晚这一关,总算逃过了。”他居然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笑嘻嘻的朝喷雾豹连连打拱作揖,道谢这记旱烟管手下留情,助他躲过了一劫。

  但你打你的拱,喷雾豹敢情因这记烟斗,没把人家订死,心里十分恼火,双目瞪着他,一言不发。金铁口作了几个拱,忽然“咦”道:“你老哥怎么啦,横眉瞪眼的,可是在生区区的气,区区这脑袋瓜子,确实也硬了一点,别把你老哥的手给震疼了?”

  仲姑娘冷眼旁观,早已发觉这个跑江湖的相士,是位不露相的高人,不然,喷雾豹膝仰高这一记烟斗,就是山石都会击成粉碎,他一颗头颅还经得起?但她知道喷雾豹一身功力极高,技不止此,正好藉此看看这自称金铁口的人,究竟是何来历?因此依然站在三丈开外,没有作声。

  直到此时,那金铁口朝喷雾豹打拱作揖,口口声声道谢他手下留情,喷雾豹却依然站着一声不作,一动不动,这才发觉不对,身形一晃,欺了过去,冷冷说道:“你把膝仰高怎么了?”

  金铁口看到仲姑娘一下飞了过去,口中惊啊一声,脚下连连后退,陪笑道:“姑……姑娘息怒;区区也不知……也不知道,这位老管家莫要是冲犯这里的土地公,土地婆……”

  仲姑娘冷冷一笑,问道:“朋友看来很高明,你究竟是谁?应该亮个万儿。”

  金铁口陪笑道:“高明不敢,区区真的叫金铁口,金口断吉凶,铁嘴论祸福……”

  仲姑娘一双眼睛之中,渐渐射出冷酷的光芒,纤纤玉手一抬,从肩头斜掣长剑;哼道:“你兵刃呢?”

  金铁口后退了一步,望着仲姑娘,吃惊道:“你……要和我动剑?”

  仲姑娘道:“不错,仲飞琼要在剑上讨教几招。”她叫仲飞琼。

  金铁口斗着两颗斗鸡眼,发急道:“我的姑奶奶,你是要我区区的命?区区算命卜卦,有时也替人家祈福消灾,拜拜星斗,所以剑是有一口,但那是桃木削的,只能唬唬鬼……”

  仲飞琼寒着一张脸,叱道:“少废话,你再不亮兵刃,是你自己找死,我一样要出手了。”

  金铁口连忙摇手道:“慢来,慢来,姑娘一定要和区区动剑,那总得等区区把剑取来。”

  仲飞琼道:“你剑在那里?”

  金铁口伸手一指道:“就放在庙里。”

  仲飞琼道:“好,你赶快去取来。”

  金铁口耸耸肩道:“区区这就去,姑娘那就在这里稍候。”说罢,回首就往土地堂中奔了进去。

  仲飞琼看着他后形,心中暗暗付道:“这人看去已有五十多岁,如果是成名人物;自己怎会没听人说过?”她举步走到喷雾豹膝仰高身边,纤手在他穴上一拂,打算解开他受制的穴道,那知手指拂过;膝仰高依然木立如故,穴道并未解开,心中不由暗暗一怔,纤手起处,连拂带拍,一连拍了五处经穴,但腾仰高还是一动不动,丝毫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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