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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笑傲开始的江湖路 第226节

沈元景轻笑道:“你不必替我找借口,错便是错,我又不是真的神仙,能够算无遗策。不过我说的错并不是现下,甚至强攻窦建德都算是补救。”

李世民脸色变得凝重,仔细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近来也总觉得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却总是找不见缘由,请先生明示,有哪些地方是我未能想到的。”

“寇仲并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武林盟主。手下并不是一条心,是各种势力的联合。”沈元景说道:“我之前也没能察觉,直到寇仲和徐子陵往一南一北,两大宗师处学艺,才明白过来,自己之前终究是雾里看花,未能窥出问题。慈航静斋再有影响,也决计到了不了这般境界,能叫两位天下顶尖的高手为之效劳。

顺着这个思路去想,那些个累世大阀,久远门派,以及杜伏威这等有资格争雄天下的势力,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凭什么会听从慈航静斋的吩咐,投靠寇仲?”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些人肯投靠寇仲,无非就是利益。

毕竟寇仲当国,承诺实行周武王分封之法,对这些个人来说,非但不会有什么损失,倘若胜过魔门、胜过我们,还有更多的封地可以立业,只需三五代,未尝不是下一个宋阀,乃至于小王国。”

沈元景点头道:“也是我太过大意,一直将目光放到了几大宗师头上,重武功而轻时局,没能早些发觉这里头藏着问题。”

李世民倒是舒了口气,又奇道:“若是如此,那些人各有算盘,对我们来说岂不是更为有利,仍旧可把他们当做如魔门一样松散的联盟。先生如此急切,总不是真就担心窦建德投了寇仲吧?”

沈元景说道:“我确实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怀疑他们和石之轩勾结上了。若是徐国一切由慈航静斋主导,碍于祖训与一直以来在正道中的声望,自然是不敢魔门勾连,可其他势力就不会有这么多顾忌。

对于王薄、杜伏威、宇文阀来说,魔门从来都是阴暗里头的东西,纵然在出头也不能把他们如何,反倒是我们这样有鼎革天下之志,才是大患。”

李世民一震,说道:“原来如此。按慈航静斋一向在白道上的声望,莫说先生了,便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能想到。”

沈元景笑道:“于慈航静斋来说,反正她们也没有办法当什么诸侯,索性将一切功劳都揽在自己头上。她们得了声望,其余势力隐藏在下,合伙将寇仲高高贡起来,到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事情剖析至此,一切都已然明白。李世民叹道:“怪不得先生要发起这场大战,石之轩说是合纵抗徐,其实是联合了诸多势力围攻我们,不管我们动不动,迎来的定是多方突袭。

不对,阴癸派定然也叫他算计进去。王世充取长安,寇仲下面那些个人取江南。窦建德果然是最大的变数,他定然是与哪一方或者两方都勾结好了,介时攻往晋阳,王世充攻关中,萧铣攻荆襄。天下都叫他们瓜分了,好算计。”

沈元景补充道:“还有西面吐谷浑与北面突厥,想来也要插一手。如我所料不错,刘黑闼已经开始秘密行进。现下真和预料的一样,我们是四面受敌。”

他顿了一顿,又问道:“如此,世民可否会怪我,非要坚持扫平天下门阀与武林势力,将所有人都得罪,才让人不敢投靠?”

李世民脸色肃然,说道:“先生说哪里话?若不是你,我今日仍旧是晋阳府中一个碌碌无为的闲散王爷,整日担惊受怕兄长继位后,会要我的命,哪里有这般好的机运,能够参与群雄逐鹿。

更何况,就算是有慈航静斋支持,我继承了唐国皇位,也仍旧要看那些个门阀与大派的脸色,想要鼎革天下,非有生之年能为之,反不如今日白手起家,让他们在脚下颤抖来得痛快。”

沈元景脸上露出笑容,李世民亦跟着笑道:“到了这个时候,先生就不必担心我意志不坚。纵然举世皆敌,不是还有跟着我们身后的众位兄弟,我又何惧之有。

屈将军经验丰富,威压蜀中;李兄手段高明,坐镇荆襄,兼防洛阳,加之几位师姐师妹,平定了周国治下里面的武林势力,如关中剑派、南阳三派四帮等,此三地我均高枕无忧。”

他转身朝着太阳,豪气干云的道:“余下之事,只要我在此一举击破窦建德,管他什么阴谋算计,都不过是笑话而已。”

第131章 一剑从北来

此时北岳恒山的名头尚且没有移位,又名常山,仍旧归属在河北曲阳和涞源之间。

沈元景得人引导,转过几处蜿蜒的小路,入到山顶的一高台处,眼前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树林中蕴含一汪小池塘,水面如镜。临池的草地上铺满厚软的纯白地毡数十张,合成一张大地毡,地毡上摆于巨型蒲团,可枕可倚。

此刻有十多名素衣女子居于其间,或坐或卧,或轻弄乐器,或低声吟唱。边上一个硕大的铜炉,里头沉香木烟气升腾,飘散开来,似在这些女子身上盖上薄纱。香雾缭绕,加上一边平静水面映衬的人影、树影,花影,以及天上的云,如同瑶池般迷幻。

“傅兄好雅致。”沈元景对着地毡另一头,挨枕而坐、长发披肩的白衣男子说道:“这般荒郊野外的地方,也被你打扮得如同天宫,真是叫人佩服你这份情调。”

这人转过头来,面容却和他潇洒背影以及营造的这番氛围全然不搭。他有一张窄长得异乎常人的脸孔,上面的五官像全挤往一堆似的,又因额头太高、鼻梁过大,而将双目和嘴巴压迫得细小,极不协调。

好在双眼里头漆黑如夜般深沉的瞳孔和散发灿烂如星的光,以及发出的声音浑厚温润,让气质鲜活起来,他道:“生命有限,而世间美好无限。纵然无时无刻追寻,仍旧不能得享其万一,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浪费每一刻的时光呢?”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沈元景点点头道:“傅兄有此情怀,难怪能脱出万物外,以旁观者的心态欣赏美景;又能入到天地,沉浸在茫茫神意中。”

带他过来的那位白衣女子脸色微变,她身为傅采林最小、最有天赋也是最得宠爱的弟子,如何听不出这番话,点出了奕剑术和九玄大法两门武功的精髓。

傅采林眼睛里面的光彩更盛,说道:“好一个莫待无花空折枝,早就听说沈浪先生乃是天降神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通,随口一句就叫人回味无穷,诚哉斯言。”

他起身来,到边上的花枝上采摘下一朵白花,插在了白衣女子的发髻上,包含欣赏的说道:“君嫱,这山花虽不艳丽,却自有一番野趣,配上此时的你,更令人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傅君嫱是他弟子里头,最为美丽的一个,清丽似天人,虽然不及石青璇、婠婠这等级数,却是不差宋玉致、单婉晶,配上一副高丽人的面孔,倒也有一些异域风情。

这朵白花确实增添了其一抹淡雅,相得益彰,亦显示了傅采林对于美的追求绝非虚无缥缈,沈元景叹息一声,说道:“傅兄既然如此眷恋这世间的美好,为何要提前来此?”

傅采林身形一顿,转过身来,意兴阑珊的说道:“我也知来得早了,可又不得不来。若是等我完全明白了沈兄描述境界的美好,恐怕中原已然一统。若无半点功绩,如何能够让徐国皇帝定下盟约,不来侵扰高丽?”

早在傅君嫱来找时候,沈元景就知道傅采林定然是寇仲一方请来的援手,说道:“你若等几年,武功境界提升,定然也能让你多活二十年。现下还卡在瓶颈,贸然出手,无论胜败,最多也只两三年好活,你觉着值得么?”

傅采林轻轻笑道:“如何会不值得。世间诸般美好中,高丽能够存续,便是最大的美好。我享受了族人的供奉这么多年,区区十几年的寿命,如何舍不得?”

他伸手往边上一摊,傅君嫱双目含着泪光,将一把宝剑放在他手里。这长剑十分讲究,握柄和护手满布螺花纹,造型高雅古拙。长四尺五寸,阔两寸,泛起青光莹莹,如同正午太阳照射道树叶上的反射,自然之意昂然。

傅采林看着小徒弟又叹息一声,伸手扶了扶其发髻边有些歪斜的野花,说道:“痴儿,师父坐困高丽近乎百年,一直探寻生命的真谛,却茫茫无措。直到在沈先生的指点下,能够在有生之年,触及破碎虚空的境界,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你又何必伤心?”

傅君嫱用力点点头,忍住泪水,让开一边。傅采林抬步往前,缓缓而行,说道:“这里是北岳大帝的祭祀所在,不好侵扰。沈兄且随我来,我早已打探好了位置,西面有一幽谷,草木繁盛,鲜花似锦,若能长眠再此,也算是人生无憾。”

话里仍旧是蕴含着对美好的追求,可透露出来的意思十分之决绝,今日一战,非得留下一条或是两条命。

沈元景沉默不语,也无意去劝。他所在的周国若是得势,定然是要重现后世唐太宗、唐高宗的伟业,将周围一扫而空,甚至还要变本加厉,永绝后患。

现下中原纷争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傅采林认为寇仲王者之相已具,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帮助寇仲阻止李世民胜过窦建德等寇仲成为天下共主,在分封制下,他之功劳足以庇护高丽获得喘息之机。

幽谷深百丈,在两位大宗师脚下却算不得什么。傅采林俯身拾起一朵黄色的小野花,插在自己的耳边,笑着说道:“当年君婥带回沈兄那把断剑,我喜不自禁,终于能有人在剑道上和我一较高低,又颇为忧虑,中原果然是能人辈出。

其后你的事迹不断的传来高丽,我一直来就蠢蠢欲动,想要找你比斗一番,可惜不能成行。直到小陵到来,让我从他演练的剑法中,窥见了你的坦荡,顺着剑法又摸清了你的境界,于我大有裨益。

当时也是准备苦练个五年十年,再来找你切磋。只是造化弄人,李世民突然出兵攻打窦建德,徐国的一切计划全都被打乱了,邪王亲自上门来和我切磋一番,又邀我出手,如之奈何?”

他坦坦荡荡的将一切算计说出,又点名了石之轩来过,旨在提醒沈元景,他清楚对方的武功境界,过会的争斗,亦是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

第132章 奕剑如弈棋

太阳落到了西边,高大的悬崖遮盖住了其散落在地的光,留下的阴影虽大,却还是要比乌云遮盖的天来得敞亮。

傅采林拔出了剑。这剑做工极其精美,也极其好看,和他的面容一点也不相符,只是任何剑在他手里,都不过是配角而已。

沈元景也拔出了剑,这还是他首次仔细打量色空剑。这把剑完美无瑕,长度却全然不是一个女子所用,看着还要超过对面的剑三寸。

谷内静悄悄,不要说人声和鸟声,就是一旁溪水里头的鱼,也不敢冒头吐泡。

“请!”傅采林轻轻说了一句,却率先出手。

明明是没有光照射下来,剑尖却陡然明亮,划过一道萤火虫般的轨迹,朝着对面飞去。这一刻的寂静的山林,都因他这样精彩的一剑变得灿烂起来。

沈元景直直的一剑刺过去,后发而先至,停在某个地方,等着对方的手腕自己撞过来。

傅采林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忍不住说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之妙,果然是玄之又玄。”

他起手这一剑,已然是神秘莫测。叫其他任何一个大宗师来,即便能够挡住也是硬接,却都不能这般轻巧精妙的将之破解。

傅采林手上轻轻一抖,长剑兜了个圈,绕过色空剑,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仍旧是不离开对方的要害。

沈元景只是轻轻的晃动胳膊,色空剑方位悄悄改变,始终指向对方手腕。

傅采林的每一招都像静谧夏夜,纵然天上有月的明媚,星的清朗,却总不及这小小的流萤能够抓住人的心神。只是这绝美景象掩盖之下,是无时无刻都存在着的杀意。

沈元景的每一招都平平无奇,稳定到让人烦躁,继而生出恐惧。世界上绝不该有这般,精准到一丝偏差也不存在的剑法。

眨眼之间就是三十多招过去,两人的剑碰也未碰一下。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下凡的仙女,向着情郎摆动优美的身姿,而负心人却不为所动。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傅采林叹息一声,他的剑扰动不了对方的心神,但他认为,对方不是纯粹的剑客。

傅采林忽然停下,问道:“你知不知道剑的精义何在?”

“诚!”

“诚?”

沈元景道:“惟有诚心正意,才能达到剑的巅峰。不诚的人,所学的剑法都是小道。”

傅采林脸上生出奇妙的变化:“你觉得我用剑不诚?”

沈元景轻声说道:“你不诚。你的剑到了尽头。”

傅采林沉默一会,伸手抚摸手中长剑,如同抚摸情人的脸,柔声道:“你也学剑,就该知道学剑之人只需诚于剑,而不必诚于人。”

山风吹过,衣带飘飘。两人不再说话,话已说尽。

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剑。

太阳似乎又重新出现在了两人中间,是傅采林的剑尖上的光。悬崖、树林、溪流、草地,一切在他出剑一刻,全都消失。

沈元景像是投入棋盘的棋子,精神都被这奕剑拿捏住,目不能斜视,耳不能妄听。但是他还有心,心还能牵动手。

傅采林此刻的剑如羚羊挂角,直刺中腹,突如其来,不合奕理,却又极具杀伤。

等对方的剑临头,沈元景才像是反应过来,抬剑一托,反手一靠。这一记妙手,连消带打,反将对方的局面捣得支离破碎。

你来我往,一招又一招。

傅采林将沈元景拉扯进了这局棋,却发现他胜不得。每一招绕过对方的剑尖,却又发现剑尖仍旧等在前方。

奕剑术讲究料敌先机,要以高明的眼力,掌握敌人武技的动向,从而先下手为强。他相信这世间用剑的高手中,绝对不会有比他更加懂得剑的真谛。

可沈元景太安静了。

以手段变化多端闻名是沈元景,像是初学武功的新手一样,每一剑都一板一眼,绝不肯偏离,也不肯多出一分力气。

就像是一个围棋国手,任凭你在中盘如何引诱,他都不为所动,一心一意,就是要在官子阶段决胜。

傅采林知道自己拖不过去。纵然对方比自己还要老,可旺盛的生命力如同初升之朝阳,反倒他是日薄西山,命不久矣。

功力比不过对方,境界也胜不得对方,他所依仗的,只能是剑。

一切神通变化,悉自具足。

他将整个人的心神和剑融为一体,剑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散发不灭的星光。每一剑,都快到了极致,都精微到了无可更易的境界。

沈元景感觉自己的剑变慢了,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摆动手腕就能破解掉对方的招数。

他只能动了。决斗以来首次主动进攻,亦是首次动用了剑法招数。长剑如同垂在岸边的柳条,在清风拂动之下,扑打着飞过来的流萤。

傅采林脸上露出笑意,对方一动,那平静的湖面就会泛起波澜。对于瘦小的流萤来说,柳条固然是威力巨大,夹杂着清风也十分难缠,可不自由。

心驱动手,手驱动剑,沈元景的剑受此束缚,没有傅采林化身为剑那般自由,显得对方无比的灵活。

傅采林的心鲜活起来,剑也跟着灵动,绕着沈元景上下翻飞。

“叮叮咚咚”,双剑交接的声音如骤而密的雨点打在湖面,让沈元景的心湖泛起涟漪,越来越大,再也维持不住心如止水的状态。

这便是奕剑术的可怕之处,非但能够看清敌人招法上的后着,还能洞察到对方内心的破绽。傅采林将之更进一步的升华,从棋盘之外入到棋盘之内,牵引对方跟随自己的节奏。

高手之争,一丝丝的差距便能分出高下。沈元景只在一刻落入下风,立马又从容不迫。阴阳轮转,静起来如天上星辰亘古不易,动起来却是云彩一般,每一个刹那都在变化。

他用的全是剑法,可每一招都不相同。

傅采林应对了一招,接踵而至的会有另外一招,连绵不绝,让他分不出神来思考怎样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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