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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战先驱 第627节

  这些人里,竟然不乏西装革履穿风衣戴礼帽的男人和浑身毛皮衣服珠光宝气的女人。换个时侯,这些男人和女人也许会恬淡从容地出现在某个高档酒会,在字字珠矶,谈笑风生之余,在悠扬动听的轻音乐声中,优雅地邀请各自的舞伴翩翩起舞。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之下,也许还能演绎出一段社交场上传诵一时的佳话。

  但此刻,这些“高贵”的人们也和他们身边的“下等人”一样,都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和自己身边的人争夺。他们争夺的,也许是为了向前挪动一步的机会,也许仅仅是为了保留住现有的位置。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中再绅士的男人和再淑女的女子都无法保持他们原来的形象——也许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形象——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这么……有趣!周卫国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竟然呆住了,回国的喜悦一瞬间就无影无踪了。直到船员提醒,周卫国才提起自己的行李箱,走向舷梯,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己经是最后一个下船的乘客。

  周卫国知道这艘游轮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台湾,但却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要上这艘船?

  当周卫国走出码头出站口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闸门打开的声音。

  周卫国闻声转头向后看去,立刻看见了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场景:闸门还没完全打开,最前面的人就被身后的人群挤得几乎是飞了出去,紧接着,后面的人都高举着船票疯狂地涌向验票口,很快就将验票员给淹没了。维持秩序的水警不断将警棍狠狠敲下,却仍然无法使人群哪怕出现半分犹豫和退缩。顿时,闸门口警棍敲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被打中的人的惨叫声、一心向前挤的人的呼喊声、被挤开的人的怒骂声、女人的尖叫声和箱笼落地被踩踏的咔嚓声就响成了一片,中间还夹杂着儿童的哭闹声。冲出闸门口的人流在来到舷梯口时,受舷梯入口的宽度限制,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但他们身后人流涌来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舷梯上的人越积越多,终于,有一侧舷梯护栏经受不住超负荷的应力断裂了,挤靠在那一侧护栏上的人群立刻随着断裂的护栏掉落水中,而这一侧的人流也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个空档。但很快,就有新的人流补充进了这个空档,自然,进入这个空档的人流绝大多数都被挤出了舷梯,掉落入水中。不久,有人发现了空档的可怕,开始对后面大声喊叫着,期望身后的人流能够暂缓脚步,但是,在此时此刻,这毫无疑问是个奢望,于是,喊叫的人被毫不停留地人流继续挤向空档,挤出舷梯。终于,甲板上的船员发现了舷梯的异常,立刻扳下收起舷梯的电闸。奔流的人群突然发现舷梯开始上升,不由更加加快了脚步,但随着舷梯越升越高,跑在前面的人己经不是那么容易登上舷梯了,只有高高跃起才能攀住舷梯的末端,而仅仅在他们身后一步的人唯有停在码头边缘哀叹。但显然,这些人的霉运还没有到头,他们身后的人流仍然在涌动,所以处在前端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挤出了码头,掉落水中。当连续四五批在码头边缘停步的人流被挤出码头后,人流才终于停止了向前涌动。而这时,“威尔”号的舷梯己经完全收入船舱,侥幸挂在舷梯上的人则被船员拉上了船。过了一会儿,“威尔”号的船员突然开始解缆绳系在船上的部分,同时开始收起铁锚。岸上的人群顿时慌了神,大声呼喊着,希望能阻止船员们的这些举动。但是,他们的努力都是徒劳的。缆绳很快就被解开丢入水中,铁锚也离开了水面,“威尔”号在长鸣了一声汽笛后,缓缓离开了码头。这时,船上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些小骚动,一些人拼命趴在船舷上对着码头呼喊。原来,在刚刚的争夺中,有些家庭或伴侣只有一人登上了游轮,而此刻,这些登上游轮的人在发现他们的亲人或伴侣竟然都没有上船而且船己经开了后,终于惊慌失措起来了。这些人留在码头上的家人或伴侣也拼命在码头上喊叫着,但这显然无济于事,游轮还是离码头越来越远。站在游轮甲板上的人惊魂甫定,都神情复杂地看着码头上的人群。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点类似于劫后余生的欣喜,但更多的,却是凄凉。随着游轮离码头越来越远,码头上人群的怒骂声也越来越响,就连掉落水中的人们,也来不及考虑自己的处境就破口大骂起来,但最终,在游轮驶出港口加速远去后,怒骂声渐渐小了下来。所有还留在码头上的人都满脸绝望地呆望着远去的游轮。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声。这声哭声立刻感染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哭嚎了起来。码头上顿时哭声一片。也许只有痛哭,才能充分表达他们此刻绝望的心情。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想起落水的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张罗着搭救他们。而直到这时,港务人员才有机会领着一批工人带着救生圈和绳素穿过人群来到码头边。随着一个个绑着绳索的救生圈被扔下水,越来越多落水的人被救上了岸。但是,2月的黄浦江水,仍然寒冷刺骨,一些落水的人终究没能坚持到获救,惨剧终于还是发生了!

  当看见第一具尸体浮在水面上时,周卫国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这个情景,和当年南京城破后下关码头数万人争渡的情景何其相似?

  不知不觉中,周卫国手中的行李箱滑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被响声惊醒的周卫国立刻发疯一样冲向出站口,却被两个港务人员死死地挡在出站口外。周卫国大吼道:“放我过去,我要救人!”

  一个港务人员冷冷地说道:“那么多人,你救得过来吗?”

  另一个港务人员则叹了口气,说:“别过去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

  周卫国呆住了。

  第二个港务人员仔细看了眼周卫国,说:“我看你刚刚从美国游轮上下来,是从国外刚回来的吧?唉!这样的时局,你还回来干什么?”

  周卫国默默地挣开两个港务人员,转身向后走,心情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这时,就听有人在自己身边叫道:“少爷。”

  周卫国缓缓转过头,就见周忠站在自己身边,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周卫国惊讶地说道:“忠叔,您怎么来了?”

  周忠说:“少爷你忘了?你在意大利上船之前给我发过电报的,说要坐一艘叫‘威尔’号的美国船回国,我在港务局打听到‘威尔’号今天进港,所以就来接你了。”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忠叔,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役那些排场的,接不接都没关系。就算要接,您叫别人来也就行了,何必亲自来?”

  周忠说:“少爷,你在国外待了这么久,刚回来怕还有些不习喷,别人来我不放心。再说,我这把老骨头就该趁着还能动弹的时候多动动。”

  周卫国心中顿时有了一些温暖的感觉。

  周忠犹豫着说道:“少爷,刚刚……你没事吧?”

  周卫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忠叔,我没事。”

  说完,正要弯腰去提自己的行李箱,就见一个小伙子抢先麻利地提起了行李箱。周卫国微微一愣,那小伙子己经向他躬身说道:“老爷,这种力气活还是让我们下人来做吧。”

  周卫国不由看向周忠,说:“忠叔,他是……?”

  周忠说:“他叫王小虎,是家里新请的司机。”

  周卫国说:“那老王呢?”

  周忠说:“小虎是老王的远房侄子,老王前段时间生病了,正好小虎来投奔他,又会开车,老王就介绍他来替了一段时间,后来老王病好了,却想着回家乡养老,小虎车又开得好,所以干脆就顶了老王的差事了。”

  周卫国不由打量了几眼王小虎,王小虎没有说话,只是腼腆地看着他笑。

  周卫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因为他的笑容里没有一丝诌媚。

  周卫国拍了拍王小虎的肩膀,说:“小虎,好好干,别让你叔失望。”

  王小虎用力点了点头,说:“老爷,我一定好好干。我叔说了,他打老太爷在的时候就在周家干,周家从来就没有亏待过他。”

  周卫国笑笑,说:“周家也不会亏待你的。”

  王小虎摸摸头,呵呵笑了。

  周忠轻声说道:“少爷,咱们回家吧?”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说:“好,咱们回家。”

  王小虎立刻提着周卫国的行李箱,转身跑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轿车后,打开车尾箱,将行李箱放了进去。关上尾箱后,王小虎又走到车右边,打开了后排车门,随后等在车门边。在周卫国坐进车里的时候,王小虎还细心地将手挡在车门上方,以免周卫国不小心撞到车门框上。

  周卫国坐好后,对王小虎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谢谢!”

  王小虎脸上立刻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激动——能为这样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年轻的“老爷”开车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更何况这个年轻的“老爷”对下人还这么和善!

  等周忠也坐进了后排后,王小虎才从车头绕到驾驶座,开门上了车,随后发动了汽车。汽车转弯离开时,周卫国的双眼始终盯着码头,直到码头在视野中己消失不见,周卫国才收回了目光,随后,就陷入了沉默。

  一路上,周卫国都没有再说话,周忠也没有打扰他。

  回到家中,吴妈对周卫国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

  书房中早有吴妈燃好的暖炉和熏香,吴妈一边唠叨一边监督着周卫国用她端上的热水洗过脸,又给他和周忠各泡上一杯茶,这才退出了书房——这次周卫国出门这么久,她知道周卫国回来后周忠肯定有很多事需要和他商量,这种时候,吴妈是绝不会打扰他们的。

  在温暖的书房中喝着热茶,周卫国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

  周忠随意地喝着茶,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周卫国肯定有很多问题要问。

  周卫国在理了理思路后,终于开口问道:“忠叔,今天码头上的事情你也看见了。那个港务人员说,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你怎么看?”

  周忠说:“这种事的确不是第一次发生。这两天为了等你,我就住在码头附近的旅馆里。这两天里,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两三次。只不过今天进港的船比较大,卖出的船票比较多,所以死伤的人也比较多罢了。”

  周卫国皱眉道:“真的吗?怎么会这样?忠叔,我看今天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有钱人,他们怎么会慌张成这样?”

  周忠说:“他们当然会慌张了。”

  周卫国说:“这话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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