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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战先驱 第3节

  周文恍然说:“哦,原来这叫缺口、那叫准星,这个叫表尺。嗯,还真是形象!”

  随后又解释道:“这个简单,瞄准其实就是利用了几何中两点确定一条直线的原理。要想瞄得准自然要保证枪管直指向目标,我看枪上有这么两个点刚好可以确定枪管的方向,吻合后只要对准目标就可以保证枪管和目标在一条直线上所以自然就这么做了。至于改变表尺,那是因为刚开始我打远处目标时,子弹总是偏低,我才想起这是因为子弹前进时受自身重力影响,走的是一条抛物线而不是直线。近一点时,抛物线弯的不厉害还用不着考虑,但远了就对射击有影响了,所以我就想到把枪口略微抬高以使子弹射出后的抛物线终点可以上移从而命中目标。但枪口抬高之后我又发现缺口没有办法和准星完全吻合,这时我就发现了这个,也就是你所说的表尺,是可以移动的,而且在表尺的边上还标有数字,仔细一看,标的是200,300直到1800,单位可能是公尺,表示的应该是射击距离(表尺射程)。所以在射击远处目标时我就把表尺移动到跟估计距离相应的数字上,没想到就射中了,不过我发现在有风吹过的时候,子弹也会跟着偏,看来射击时还要考虑风向和风力的大小。陈营长,不知道我这么理解对不对?”

  陈正伦听得愣住了,好一会才感叹道:“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啊!不但学得快还能讲出这么多道理!想当年我带这班死仔的时候,光教会他们怎么缺口对准星就花了好几天时间!”

  这时只听二蛋紧张地说道:“营长,日本人上来了!”

  陈正伦将望远镜从尸体垒成的战壕后微微露出,向前方看去。

  周围的民房早就被这些天的激战给移平了,所以现在倒是视野开阔。只见大概八百米开外,日本兵排列成了整齐的一排排正逐步向阵地接近,已经可以看到“三八式”步枪上刺刀发出的瘆人的幽光。

  看样子有两百多日本兵,应该是日军一个中队!

  陈正伦缩回了头,又把望远镜递给了周文,示意他看看。

  周文也学着陈正伦的样子将望远镜微微探出看了几眼就缩了回来。

  看得陈正伦暗暗点头,这才叫一点就透!

第二节

  陈正伦转身大声说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看着逐步接近的日军,众人脸色都凝重起来。

  日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了,300米,250米,200米,150米……

  陈正伦轻轻把手中驳壳枪的机头打开,等日本兵大概接近到100米时,陈正伦的驳壳枪响了,同时大喊一声:“打!”

  战士们的枪也跟着响了,排枪过后,前排的日军倒下了十几个,后面的日军立刻散开卧倒,同时,日军的机枪、步枪开始还击。

  周文也瞄准一个日本兵扣动了扳机。但眼看着那个日本兵一下子栽倒,周文却是没来由的一阵惊慌,心中反复对自己说:“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

  正在发愣的时候,陈正伦已经一把将他扯倒在地,很快,日本兵的子弹就几乎贴着垒在身前的尸体飞过,有些子弹打在尸体上发出“噗噗”的声音,有的子弹甚至穿过了尸体,击中了几个战士,自己这边的射击完全被日军压制住了。

  陈正伦吐出一口唾沫,大声骂道:“丢他妈!小日本枪打得倒是狠!”

  说完一掌拍在周文的肩上,说:“小兄弟,行啊!第一次就打死个小日本!”

  周文对着陈正伦嘿嘿一笑,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陈正伦转身大声对二蛋说道:“二蛋,通知后面的炮兵弟兄,开炮轰小日本!丢他妈!就不信小日本还不怕炮弹!”

  二蛋立刻摇通了炮兵阵地的电话,传达完命令后放下了话筒。

  过了一会,身后就传来了迫击炮发射时沉闷的炮声,射击诸元是早就测算好的,炮弹不停落在日军的队伍中,很快,进攻的日军就退了下去。看得出来,他们这次进攻试探的意味更重一些。

  ※※※

  周文仍然傻傻地蹲在战壕里。

  陈正伦立刻就看出了周文心中的不安,他当然知道一个刚上战场的人第一次杀人后肯定会很不适应,所以立刻对周文说:“小兄弟,你怕不怕?”

  其实周文此刻心底里倒真有些害怕,但既然陈正伦问起,当然是不能说怕的,所以立刻大声回答说:“不怕!”

  陈正伦哈哈一笑,说:“好样的,你比老哥我要强!我当年第一次上战场可是尿了裤子!”

  周文立刻被陈正伦的话吸引了,好奇地问:“是吗?陈营长能不能给我说说?”

  陈正伦黯然地说:“说来惭愧,老哥我第一次上战场打的是内战,也就是对付江西的红军了,上头说叫‘剿共’!我是广东琼州人,从小就没念过什么书,在家种了七八年地,也讨了老婆生了孩子。民国十八年,十九路军在我们那里招兵,乡里的族长说十九路军是我们广东人自己的队伍,为了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我们广东子弟要积极响应,我就入了伍,成了十九路军第六十师的兵。入伍后我才开始识字。新兵训练结束的时候,我们班长生了重病,只好脱了军装。因为我训练的时候能吃苦,人又长得壮实,所以上头就让我当了班长。民国十九年,就是我当兵的第二年,应该是十二月吧,我们十九路军就从武汉入赣参加了对江西红军的‘围剿’作战。先经过萍乡,后来向万安进发的路上却遭到了红军的阻击。虽然说人家是‘匪’,看他们也穿得破破烂烂的,不过人家可真是能打!那时我还是第一次上战场!这训练和打仗还真不是一回事!别看我平常训练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我当时就尿了裤子!红军反击时差点就当了俘虏!不过人家红军是优待俘虏的,后来听说我们被抓的弟兄有一些还参加了红军。唉!你说人家共产党红军都是一些穷苦人,要不是活不下去怎么会造反?大家就不能好好商量?非要打仗?”

  周文看着陈正伦,心中却是暗暗叹气,事情如果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陈正伦又说:“后来我们十九路军又参加了两次对红军的‘围剿’,可红军都是神出鬼没的,我们天天都听上面说哪里哪里有红军主力,可每次去都扑空!说是说‘围剿’,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寻找红军主力!这仗打得是提心吊胆,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是我们在围剿红军还是红军在围剿我们!”

  说到这,陈正伦不禁苦笑。

  周文心中不由对红军的战术暗暗佩服。

  陈正伦继续说道:“第三次‘围剿’时,我们在江西兴国的高兴圩还吃了大亏,被无数的红军围住猛打!这回我们倒是遇到红军主力了,可那是人家主动找上我们的!激战一天,我们十九路军死伤无数!那情景真是惨啊!好在后来红军自己撤走了,我们才活着离开了江西!我们三次‘围剿’都没捞到什么好处,反而共产党的地盘是越打越大!我算是明白了,人家的兵都是为自己打仗,我们呢?是给官长打仗!他们的军官冲锋时都是说:‘同志们,跟我冲!’我们的官长呢?说的是:‘弟兄们,给我上!’唉!这一‘跟’一‘给’,一‘冲’一‘上’就是我们国军跟红军的区别啊!我们十九路军是什么部队?赫赫有名的‘铁四军’啊!(十九路军的前身是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第一师)我们十九路军都是由广东子弟组成的,是受过先总理教导的军队!打起仗来自然是勇猛如虎!可那说得是打军阀!现在打得是穷苦人,仗打得窝囊,我们心中也憋气!想想我们这种革命的军队却用来打内战,真是丢人啊!”(“一·二八”淞沪抗战前,国民政府对江西红军的三次“围剿”19路军都参加了,前两次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但也没吃什么大亏。第三次围剿后期,于1931年9月7日,十九路军第60、第61师在江西兴国高兴圩,遭到红3军团、红4军加红35师、红35军的围攻,双方激战一日,十九路军伤亡2000余人,战斗形成对峙。红军为保持主动,随即撤出战斗。这也证实了十九路军为国军围剿部队中战斗力最强的评价。)

  周文不由对陈正伦刮目相看。陈正伦只是十九路军一个普通营长,可是就连他这样的一个普通营长都知道打内战丢人,可见十九路军的光荣传统没有丢!这次大规模的抗战发生在他们的防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周文转念一想又有了疑问,既然陈正伦不愿意打内战为什么参军短短两年多就从普通士兵升到了营长?

  看见周文古怪的眼神陈正伦顿时明白,尴尬地说:“小兄弟是不是觉得我升官太快了?”

  周文沉吟片刻说:“陈营长,请恕我直言,你刚刚说到你是不愿意打内战的,可是部队晋升靠的是战功,你如果没有战功又怎么会在短短两年多时间内就从班长升到了营长?而你的战功又是从哪里来的?恐怕还是打内战得来的吧?”

  陈正伦叹了口气,说:“小兄弟说的是,我的战功的确是打内战得来的!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我虽然不愿意打内战,但战场上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人要是上了战场,一旦杀红了眼也就想不到这许多了!只是,每次仗打完,我都因为作战勇猛而升官,可我每每想到我这官帽上染的都是中国人的血,我这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总有一种感觉,就是说不出来……”

  周文替他说出来了:“是罪恶感!”

  陈正伦接口说:“对!就是罪恶感!每次打完仗上头升我的官,我心里就难受!回到营房都要大醉一场!小兄弟,你不知道啊,只有喝醉了,我才看不到那一颗颗流着血的中国人的脑袋啊!”

  说着说着,陈正伦就哭了。

  周文愣住了。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豪气干云的营长居然会哭,而且哭得这么伤心!但脑中回味着陈正伦所说的话,心中却是暗自感慨不已!

  过了好一会,陈正伦才止住了哭声,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十九路军从江西撤了出来。撤出江西后,我们师就驻防在苏州,不过在一月二十八日七十八师一五六旅的弟兄们和小日本打起来三天后我们师就进了上海!”

  陈正伦突然两眼放光,说:“现在好了,我们打的是小日本!我们十九路军终于可以不用打内战了!说实在的,去年‘九·一八’之后老子就憋着一股气,浑身不舒服!现在好了,终于可以为东北的同胞出这一口气了!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回保家卫国的岳武穆了!痛快啊痛快!老子活了快三十了,早就活够了!上天待我不薄,就算让我死在这里,也是死在打小日本的战场上!我陈正伦死而无憾!”

  说完,陈正伦大声唱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周文听得这居然是岳飞的《满江红》,开始时对陈正伦这个没念过多少书的人居然也知道这首词不由感到有点奇怪,但随后就沉浸在词意之中了,热血渐渐沸腾,眼前仿佛出现了岳武穆手持沥泉枪骑着战马驰骋疆场的威武形象!待陈正伦用力吼出最后一句词时,周文的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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