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585节
他刚想开口反驳,却见朱由校的目光陡然变得凝重。
“元辅,你以为,我们不和他们通商,将百姓迁入内地,他们就会善罢甘休吗?”
朱由校的声音沉了下来。
“朕收到消息,荷兰人已在南洋集结船只,他们不满足于与民间走私,更想强行占据我大明的澎湖列岛,以此为据点,逼迫朝廷开放通商。”
“有些事,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
西夷的船坚炮利,早晚会找上门来。
沿海百姓对通商的需求,也早晚会冲破海禁的束缚。
与其被动应对,不如主动出击。
规范通商,官营通商,设关征税,既充盈国库,又能掌控局面,还能借机练兵造船,防备日后的隐患。”
方从哲站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
他倒是没有想过,“通商”背后竟牵扯着如此多的考量。
“与西夷通商之事,元辅你牵头总领,但不必急于让阁臣或部堂大员出面。”
“先从礼部主客司、兵部职方司挑几个品级不高、却懂实务的主事官,让他们去会同馆与西夷使臣接触。
记住,首要之事是摸底细。
他们想要什么?
是丝绸、瓷器,还是茶叶?
愿意出多少白银换?
对通商口岸、关税额度有什么要求?
这些都要一一问清楚,半点不许遗漏。”
末了,他加重语气,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通商是互通有无,但我大明绝不能做亏本买卖。
西夷想要我大明的好东西,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
白银要足,规矩要守,想借着通商占我大明便宜,门都没有。”
方从哲闻言,心中早已明了这差事的棘手。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领了这差事了。
“老臣遵旨。”
只是说完这句话,他心中又有几分苦色。
那些言官连陛下整顿京营、推进税改都要骂上几句,若是知晓要与“蛮夷”通商,怕是能把弹劾的奏章堆得比御案还高。
他估计又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什么从哲误国,已经是最轻的了,后面的人身攻击,就非常难听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暗自叹了口气。
自己这内阁首辅的位置,却也不是靠同僚的好感坐稳的。
当年神宗朝,他靠着调和党争、稳定朝局才得以上位。
如今天启朝,陛下锐意革新,他若敢违逆圣意,别说言官弹劾,怕是用不了几日,首辅的印信就得交出去。
虱子多了不痒。
这些年因支持陛下整军、清丈田地、逾越祖制,他挨的骂还少吗?
只要陛下还信他、用他,这点非议又算得了什么?
“此事老臣绝不敢怠慢。”
方从哲再次躬身,语气里没了最初的犹豫,只剩下背锅侠的自觉。
“待下官们摸清西夷底细,老臣再召集阁臣、户部、礼部商议通商章程,定给陛下一个稳妥的方案。”
朱由校见他领会了意图,微微点头:“好,此事便交给你了。你先退下吧,让下面人尽快动起来。”
方从哲躬身告退,脚步虽慢,却没了来时的疲惫。
叶向高这把老骨头也卷是吧?
那我方从哲也开始卷!
倒是要看看,谁先顶不住!
方从哲告退之后。
暖阁内只剩下朱由校一人,他拿起案角一份折叠的图纸。
那是宋应星不久前递来的纺纱机草图。
他之所以敢动“与西夷通商”的念头,绝非一时兴起。
一来,辽东战事吃紧,江南税改虽有进展却仍有缺口,西夷手中的美洲白银正是大明急需的“救命钱”。
单是民间走私,一年就能赚百万两,若能收归官营,至少能填补三分之一的军饷缺口。
二来,天津水师经毛文龙整顿后,已新增战船二十余艘,士兵经半年操练,已能熟练操控新式火炮,守住通商口岸、防备西夷异动的底气,早已足够。
而最关键的,便是宋应星在纺纱机上的突破。
传统纺车一人一日只能纺三两纱,若新机器能实现“一机顶十机”,丝绸产量至少能翻十倍,成本却能降下三成,到时候用廉价高质的大明丝绸垄断西夷市场,赚来的白银能让大明的国库彻底充盈。
“传宋应星即刻来见!”
朱由校对着身侧的魏朝吩咐。
魏朝连忙躬身应诺,快步去传旨。
半个时辰后,暖阁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宋应星身着一身青布工匠服,快步走进暖阁。
见到朱由校,他撩起衣摆跪地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气喘,却难掩激动:
“科学院宋应星,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
“不必多礼。”
朱由校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听说科学院这段时间鼓捣出不少好东西,尤其是你那纺纱机,据说有大进展?
今日正好,你带朕去科学院看看,亲眼瞧瞧这能让大明丝绸‘日产翻番’的宝贝。”
宋应星闻言,眼中瞬间亮起光,连忙点头:
“陛下圣明!新纺纱机已造出三台样机,昨日刚测试过,一人一日能纺三斤纱,抵得上十名纺妇!
臣正想向陛下禀报,没想到陛下竟亲自召见!”
“好!好!”
朱由校连说两个“好”字,语气里满是欣慰。
“走,朕今日便随你去科学院,亲自看看这台‘宝贝’的真容!”
皇城东北角,紧邻兵仗局的一处院落,便是朱由校亲旨设立的“科学院”。
选址于此,正是因皇城守卫严密,且离乾清宫也很近,他这位爱琢磨器物的皇帝,随时能抽身过来查看进展,免去了出城时“清道、戒严、百官随行”的繁琐。
这日巳时刚过,数百名大汉将军,簇拥着帝辇,停在科学院朱漆大门外。
从帝辇上下来,朱由校一身常服,未戴冕冠,只束着玉束带,眼底带着几分对新物的期待,快步跨进了院门。
此时的科学院刚立三月有余,院落是从前的闲置宫署改造而来,占地足有十亩,青砖铺就的甬道两侧,分设了“玻璃坊”“皂香坊”“水泥坊”“织机坊”等几处作坊,虽规制尚简,却处处透着新鲜劲儿。
朱由校刚走至第一间作坊外,便见几名工匠正围着一炉通红的琉璃料,炉边摆着几块透亮的平板。
那是按他当初随口提的“透光琉璃”思路烧制的玻璃试制品,虽边缘还带着些气泡,却已能清晰映出人影。
隔壁的皂香坊里,架子上码着一排排四方皂块,有掺了桂花的、玫瑰的,皂体细腻,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倒是水泥和香水,研究的进展比较缓慢,到现在了还没有出成果。
看着这些新鲜物件,朱由校笑着点头,目光却早已越过这些。
今日他来,心头最挂记的,是宋应星提过的“改良纺纱机”。
跟着引路的小吏穿过两道月亮门,便到了织机坊所在的三进院落,刚进院门,三架大小不一的机器便映入眼帘。
朱由校径直走向那几架纺纱机。
“宋卿,介绍介绍罢。”
“是!”
宋应星起身,先引着朱由校走到最外侧那两架稍小的机器旁,指着左边一架高约丈余、带着两层木楼的机器道:
“陛下,此乃如今江南官营织造局常用的‘花机’,专织龙袍、妆花缎这类繁纹织物。
您看这机身,长达一丈六尺,底下立着一千八百根竹制衢脚,支撑着上层的‘花楼’。
织造时需两人协作:
一人坐在花楼上,双手提拉‘花本’,这花本上的每一根耳子线,都对应着机上的一根经丝,提拉之间,经丝便会按纹样起落。
另一人在楼下,双手持梭,来回投纬,将丝线织成布。”
说着,他示意工匠演示,只见花楼上的工匠弯腰提拉花本,动作迟缓,额角已沁出细汗,楼下的工匠投梭时需双臂用力,半晌才织出寸许布面。
“这花机的缺点很明显,织一件龙袍,单是花本就得提前半年准备,织造时更是要耗上三四个月。
若要换纹样,拆换花本就得花上十来天,效率实在太低。”
接着,他又指向旁边一架稍矮些、带着绞综装置的机器:
“这是‘罗机’,专织透气的罗缎,夏季衣物多用它织就。
原理与花机相近,只是多了套控制经丝绞缠的装置,同样费工费力。
如今江南民间最常用的,其实是这种‘多锭脚踏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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