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468节
他虽只握有一旗,却凭借着勇武与智慧,赢得了不少八旗子弟的支持,更暗中与蒙古科尔沁部落联姻,积蓄力量。
三贝勒莽古尔泰,性格暴躁,手握正蓝旗,却因早年曾亲手杀死犯错的母亲,名声不佳。
他虽也觊觎汗位,却缺乏代善的资历与黄台吉的智谋,只能靠着武力威慑,在争夺中勉强占据一席之地,时不时与代善发生冲突。
此时。
赫图阿拉王城的残雪还未消融,城墙上被火燎过的黑痕在惨白日光下格外刺眼。
毛文龙奇袭时烧毁的宫殿仍在修缮,木料与砖石堆在街巷间,寒风卷着木屑掠过,带着一股焦糊的气息。
这座建奴都城虽已能住人,却处处透着破败与萧瑟,一如此刻四贝勒府中黄台吉的心境。
四贝勒府的书房里,地龙烧得不算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羊膻味与炭火气息。
黄台吉身着一件玄色貂皮袄,貂毛蓬松厚实,却依旧拢不住周身的寒气。
那寒气并非来自辽东的酷寒,而是从心底渗出来的,冷得他指尖发僵。
他坐在铺着狐裘的座椅上,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封未曾拆封的书信上,脸色冷峻得如同窗外的寒冰。
“科尔沁部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黄台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他抬眼看向站在下方的亲信巴克什(文书),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耐。
巴克什躬身回话,头垂得更低:“回贝勒爷,派去科尔沁的使者今早传回消息,奥巴台吉与明安塔布囊只说‘部落事务繁忙,婚事需从长计议’,并未给出明确答复。”
“从长计议?”
黄台吉冷笑一声。
“之前书信往来时,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一口答应,说要‘巩固蒙金联盟’,如今却推三阻四,拖延搪塞,当真是把本贝勒当傻子耍吗?”
他心中的寒意更甚,并非因为科尔沁部的拖延,而是因为这拖延背后暗藏的异心。
自从哲哲被明军劫掠至北京、入宫成为大明皇帝的妃子后,科尔沁部的态度便愈发微妙。
世人都以为他会因“戴绿帽”而暴怒,可黄台吉心中清楚,哲哲不过是政治联姻的棋子,她的去向无关紧要。
真正重要的,是科尔沁部这颗牵制明朝、稳定蒙古的关键棋子,绝不能失去。
这些日子,他频繁与科尔沁部的奥巴、明安塔布囊书信联络,核心便是重提联姻:
他愿迎娶科尔沁贝勒博尔济吉特布和的女儿,以续接蒙金联盟的纽带。
布和膝下有两女,长女海兰珠年方十二,出落得清丽动人,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次女布木布泰虽才九岁,可在草原的政治联姻中,年龄从不是阻碍。
起初,科尔沁部的回复极为积极,奥巴甚至在信中夸赞海兰珠“聪慧贤淑,堪配贝勒”,明安塔布囊也承诺“待冰雪消融,便送贵女至赫图阿拉”。
可自从哲哲被大明皇帝纳为妃子的消息传开后,科尔沁部的态度便急转直下,书信渐少,使者也总是含糊其辞。
“他们定是听闻了父汗病重、汗位争夺的消息,又看到我大金损兵折将、粮草短缺,便想坐观其变,甚至……另寻靠山!”
黄台吉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同草原上蛰伏的雄鹰。
“尼堪国那边,杨涟正在整顿蓟镇,毛文龙又在东江镇虎视眈眈,若是科尔沁部倒向明朝,或是与代善、莽古尔泰勾结,我腹背受敌,汗位之事便再无希望!”
他站起身,在书房中踱步,貂皮袄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
科尔沁部的支持,不仅关乎蒙古联盟的稳固,更关乎他在汗位争夺中的筹码。
代善手握两红旗,莽古尔泰有正蓝旗撑腰,他若能得到科尔沁部的骑兵支援,便能在兵力上压制对手,更能借“蒙金联盟”的名义,赢得八旗贵族的支持。
“布和的两个女儿,无论如何都要娶到手!”
黄台吉停下脚步,面色有了几分狰狞。
“再派一名使者去科尔沁,告诉奥巴与明安塔布囊,若是他们肯送贵女来联姻,我承诺,待我继承汗位后,将察哈尔部的部分牧场分封给科尔沁;若是他们再拖延,或是与其他贝勒勾结,他日我若掌权,定率军踏平科尔沁草原!”
他刚要下令让使者带着威胁前往科尔沁,下首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贝勒爷稍安勿躁。”
黄台吉循声望去,说话者是个身着青色粗衣的中年人,头顶梳着建奴标志性的金钱鼠尾辫,面容清瘦。
正是他麾下最得力的汉人谋士,范文程。
此时的大金,汉人处境早已不如早年。
自沈阳兵败、赫图阿拉遇袭后,八旗子弟因劫掠无获,便将怒火转向了境内的汉军旗与汉人百姓,抢粮、夺产、掳人为奴之事屡见不鲜,汉军旗的日子过得比草原上的牧奴还要艰难。
黄台吉之所以能笼络到范文程这类汉人谋士,并非真对汉人有什么“善意”,不过是没像代善、莽古尔泰那般纵容手下劫掠汉旗资财罢了。
仅此一点“克制”,便在饥寒交迫的汉人中博得了“仁厚”的名声。
说起来,这些汉人当真是犯贱。
明明被八旗子弟欺辱到妻离子散、衣食无着,却还想着在大金谋个出身,对着他摇尾乞怜。
可转念一想,范文程的智谋确实可用,黄台吉便压下不耐,冷声问道:“那你倒说说,本贝勒该如何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科尔沁部倒向代善,或是干脆投靠尼堪国吧?”
范文程微微躬身,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奶茶,语气从容:
“贝勒爷,科尔沁部拖延联姻,根源并非不愿,而是‘不信’,他们不信贝勒爷能在汗位争夺中胜出,不信大金能熬过如今的困境,更不信跟着贝勒爷能拿到好处。想让他们心甘情愿送女儿来,光靠威胁没用,得让他们‘看见’希望。”
“看见希望?”
黄台吉挑眉,语气有几分不悦。
“你这话和没说一样。如今父汗病重,军中断粮,蒙古部落人心浮动,本贝勒拿什么让他们看见希望?”
“攻下朝鲜。”
范文程放下奶茶,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如今已是不得不发之时。再拖延下去,不仅科尔沁部要生二心,连咱们麾下的八旗子弟、汉军旗丁,怕是也要人心涣散了。”
“攻下朝鲜?”
黄台吉猛地抬头,眼神闪烁不定,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犹豫。
“本贝勒何尝没想过?可你忘了,那些尼堪不会坐视不理!熊廷弼在沈阳练兵,孙承宗坐镇辽阳,若是咱们主力去攻朝鲜,他们定会发兵突袭抚顺、开原、铁岭!
那三地由代善和莽古尔泰驻守,他们本就防备松懈,一旦被明军攻破,咱们大金怕是要被赶出长城沿线,局势只会比现在更糟!”
这正是黄台吉最大的顾虑。
大金如今兵力本就不足,若是分兵攻朝,明朝趁机北伐,腹背受敌的滋味,他绝不想尝。
可范文程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弧度。
“贝勒爷,这正是此事的妙处。抚顺、开原、铁岭驻守的是大贝勒与三贝勒,明军若攻,受损的是他们的兵力与地盘,与贝勒爷何干?”
他向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切中黄台吉的心思:
“代善与莽古尔泰若是兵败,不仅会失了父汗的信任,还会让八旗贵族看清他们的无能。
而贝勒爷您若是能一举拿下朝鲜,朝鲜的粮米、金银、布帛,足够咱们大金熬过这个冬天,还能用来赏赐将士、安抚蒙古部落,到时候人心尽归贝勒爷。
更重要的是,大汗见您能为大金开疆拓土、解决困境,定会对您刮目相看,汗位之事,不就水到渠成了?”
此话一出,黄台吉骤然变色。
他之前只看到了攻朝的风险,却没料到范文程竟将“明军偷袭”转化成了打击对手的机会!
代善和莽古尔泰兵败受损,他则拿下朝鲜立大功,此消彼长之下,汗位的天平岂不是会彻底向他倾斜?
“你是说……任由代善他们被明军攻打?”
黄台吉的声音有些干涩,并非同情代善,而是惊讶于范文程的狠辣。
为了汗位,竟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陷入险境,甚至乐见其成。
范文程却一脸坦然:“贝勒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大金内部四分五裂,若不能尽快决出汗位继承人,迟早要亡于明军或内乱。
贝勒爷若想稳住大金、夺取汗位,便不能有妇人之仁。再说,代善与莽古尔泰手握重兵,却从未将贝勒爷放在眼里,他们若是兵败,反倒是帮贝勒爷扫清了障碍。”
黄台吉沉默了,目光不断在范文程与窗外的风雪间切换。
范文程的话句句在理,如今的他,已没有时间再犹豫。
要么拿下朝鲜,借胜势夺取汗位;要么坐视人心涣散、对手壮大,最终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良久,他猛地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好!就按你说的办!至于代善和莽古尔泰……他们能不能守住抚顺、开原,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范文程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躬身道:“贝勒爷英明!只要拿下朝鲜,科尔沁部定会主动送贵女来联姻,汗位也必将归贝勒爷所有!”
“希望如此罢。”
范文程的“朝鲜策”虽让他看到了夺取汗位的希望,可冷静下来后,黄台吉也知晓其中暗藏的致命风险。
代善、莽古尔泰若因不满而放弃防守,后果不堪设想。
他与代善虽在汗位争夺中是对手,却也曾为了制衡莽古尔泰达成过秘密盟约。
如今若是贸然兴兵攻朝,不与代善通气,以代善的多疑与贪婪,难保不会故意松懈防守,甚至暗中与明军勾结。
一旦抚顺、开原、铁岭被熊廷弼率军攻破,明军兵锋直指赫图阿拉,城中士卒的家眷皆在险境之中,前线将士定然无心恋战,攻朝大军只能仓促回撤,到那时,不仅朝鲜拿不下来,连大金的根基都可能动摇。
“贝勒爷,可是在担忧大贝勒那边?”范文程见黄台吉久未言语,试探着问道。
黄台吉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代善此人,贪婪且记仇。若是不给他些好处,让他全力防守,咱们攻朝之事便是空谈。”
他转身走到案前,拿起狼毫笔,却又放下,对巴克什下令:“即刻起草密信,致大贝勒代善。”
巴克什连忙研墨铺纸,屏息等候。
黄台吉踱步思索片刻,缓缓开口:“信中就写:本贝勒奉父汗暗中之命,筹备攻朝,以获取粮秣财物,解大金燃眉之急。抚顺、开原、铁岭乃大金门户,需劳烦大贝勒与三贝勒全力镇守,切勿让明军有机可乘。
待本贝勒攻破朝鲜,所获战利品,包括金银、粮米、布帛,分与大贝勒一半;若能擒获朝鲜王室成员,其珍宝器物,亦由大贝勒优先挑选。”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需暗示代善,若此战成功,本贝勒愿在父汗面前为其美言,助他巩固两红旗兵权;若因防守不力导致失地,父汗追究下来,本贝勒亦无力为其开脱。”
文书飞速记录,不多时便将密信写就,双手捧到黄台吉面前。
黄台吉接过,逐字逐句审阅,满意的点了点头。
代善的贪婪,他早已摸得透彻。
当年为了几座牧场,代善能与亲弟弟争得面红耳赤;如今有半个朝鲜的财富诱惑,他定会暂时放下私怨,全力守住边境。
“嗯,就这样。”
黄台吉将密信折好,用火漆封口,盖上自己的贝勒印,递给亲信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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