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373节
“可风险太大。”
赵率教摇头。
“五百人太少,真要遇上建奴,就是肉包子打狗。毛游击,还有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还有一条路,也是最后一条路……”
毛文龙顿了顿,像是在掂量措辞。
“这是条险路,咱们叫它‘宽甸北路鬼涧道’。”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了过去。
只见那条路线从皮岛出发,先到朝鲜的身弥岛,再秘密登陆盐场,接着穿越虎山长城的缺口,经灌水屯、八河川峡谷,最终直抵赫图阿拉。
“这条路,是陆路最短的,全程约二百八十里。若是精锐轻装,十日之内就能摸到赫图阿拉城下。”
“十日?”
黄德功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
“既是近路,为何叫‘鬼涧’?”
“因为险。”
“身弥岛的暗礁能把船底戳穿,盐场的烂泥能陷没人马,虎山长城的缺口藏着毒蛇,最要命的是八河川峡谷,两侧是刀削似的悬崖,底下是没腰深的冰水,稍有不慎就会坠崖,当地人说那是‘阎王的嗓子眼’。”
他抬眼看向众人:“更要紧的是,这一路全是敌占区。灌水屯、八河川有他们的猎户哨探,每一步都踩在建奴的眼皮子底下。一旦被发现,前后都是悬崖,想退都退不了。”
祖大寿倒吸一口冷气:“那这条路能走多少人?”
“最多两千。”
毛文龙沉声道:“人多了容易暴露,也走不快。”
大堂里的空气像凝固了,烛火在舆图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见众人沉默,毛文龙再次开口。
“道路有这么多条。”
毛文龙收回手,目光扫过众人。
“选哪条,怎么走,干系着六千弟兄的性命,更干系着奇袭的成败。诸位不妨说说看法。”
赵率教沉思片刻,率先开口:“我以为,两条路足够了。第一条路借道朝鲜,能藏住大股人马;第四条路虽险,却快,正好能打个时间差。两条路合计六千兵力,与咱们的人手正好匹配。”
他顿了顿,补充道:“第二条路太远,二十五日太久,等赶到了,建奴早有防备;第三条路只有五百人,怕是难成气候。”
“老赵此言差矣。”
黄德功忽然开口,声音洪亮。
“第三条水路不能弃!”
他走到舆图前,指着鸭绿江水道:“这条路可以上大一些的船只。”
此话一出,众人眉头微皱。
“桦皮舟才能隐藏行踪,换做大船,如何能成?”
黄德功咧嘴一笑,他虽然是勇将,但不代表他没有脑子。
“等主力兵临赫图阿拉城下,粮草弹药跟不上怎么办?总不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攻城。这条水路,既是奇兵道,更是补给线!等咱们拿下赫图阿拉外围,就能用舟船运粮运炮,比陆路快十倍!”
“可风险太大了。”
祖大寿皱眉。
“水流湍急,很可能被建奴发现。”
“风险大,才有机可乘。”
黄德功的眼睛亮得惊人。
“咱们可以让水路的弟兄晚三日出发,等主力快到赫图阿拉了,他们再动。这样既不怕暴露,又能及时跟上。且等奇袭差不多了,此路还可以作为撤退的最快路线。”
毛文龙看着争论的众人,忽然笑了。
他抬手按住舆图,声音斩钉截铁:“黄将军说得对!三条路都走!”
他指向第一条路:“赵将军带四千人走主力道,借道朝鲜,稳扎稳打,十五日务必抵达!”
又指向第四条路:“祖将军带两千人走鬼涧道,轻装疾行,十五日之内必须摸到赫图阿拉西侧,相机行事!”
最后指向第三条水路:“黄将军带一千精锐走水路,乘大船,晚三日出发,携带佛郎机炮,负责炸开东门,接应主力!”
“另外,待我等出兵五日后,传信辽南各卫,让他们从金州、复州、海州出兵,接引我等!另外,让朝鲜国主负责一部分后勤问题。”
赵率教心思活络,立刻明白了其中关节:“将军是怕消息提前泄露?”
“没错。”
“这五日,足够咱们的先锋摸到宽甸了。就算有细作想把消息捅给建奴,等他们的信使跑到赫图阿拉,咱们的刀子怕是已经架在城门上了。辽南的弟兄以及朝鲜人晚五日动,既能避开风声,又能恰到好处地牵制建奴,这叫‘前后呼应,虚实相济’。”
祖大寿望着第二条路的标记,忽然叹了口气:“这么说来,长白山林道是真不用走了?”
“不用了。”
毛文龙的声音沉了些。
“萨尔浒之战,刘綎将军的血还没干呢。那片林子,不光有猛兽瘴气,更有弟兄们的冤魂,咱们不能再把弟兄们往绝路上送。再说那条路实在太慢,二十五日,变数太多,赌不起。”
众人都沉默了。
“就这么定了。”
毛文龙再次拍板。
“三条路,六千弟兄,够了。”
“今夜好生歇息,让弟兄们喝口热汤,吃餐饱饭,把甲胄磨利些。后日卯时,天一亮,咱们就出发。”
赵率教起身抱拳,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这就回去整兵!”
祖大寿、黄德功也纷纷领命,转身大步走出游击府。
奇袭赫图阿拉的计策,就此尘埃落定。
此刻。
渤海的风浪,长白山的密林,鸭绿江的急流。
都在静静等待着这声即将撕裂辽东夜空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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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质子潜谋,密探接头
“可恶!”
抚顺到赫图阿拉的官道上。
李延庚一拳砸在颠簸的马车壁上,松木夹板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他指骨发麻。
车窗外掠过的白桦林影影绰绰,像极了汉军旗在抚顺街头被建奴鞭打的佝偻身影,看得他眼底阵阵发黑。
“父亲他……就这么甘做建奴的狗吗?”
他忘不了抚顺城里的日子。
建奴的甲士随意踹翻汉人的货摊,将少女拖进巷子里施暴,汉军旗的士兵撞见了也只能低头绕路,稍有不满便是一顿鞭子。
可父亲李永芳呢?
黄台吉不过是把抢来的三成财物还给汉军旗,说了几句“绝无苛待汉人”的空话,父亲就领着一群佐领跪在正白旗大帐外,山呼“谢贝勒爷恩典”,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
“呸!”
李延庚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车壁上。
他颓然靠在车壁上,望着车窗外渐渐荒凉的景色,眼底涌上一股绝望。
这次他被送往赫图阿拉当质子,名义上是“学习通古斯语,体察圣意”,实则是被父亲变相软禁。
“归正?归什么正……”
李延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远离了抚顺的战场,远离了那些还愿意跟着他干的弟兄,他现在就是个被拔了牙的老虎,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赫图阿拉是建奴的老巢,比抚顺更凶险,那里的贝勒、台吉们,个个都把汉人当牲口,他这个“质子”,当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父亲啊父亲,你卖了自己不要紧,何必把我也拖进这泥沼里……”
马车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剧烈的颠簸让他撞在车壁上。
李延庚捂着发疼的额头,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读《论语》,说“其身正,不令而行”。
那时的父亲,眼里还有光,还有汉人的骨气。
可现在,那点骨气早就被没了。
他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黑土地,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或许,到了赫图阿拉,事情还有转机?
那里毕竟是建奴的腹心,若是能找到机会……
不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他一个人,难道能掀翻了赫图阿拉不成?
就在李延庚思绪万千的时候,车外的一个声音传来。
“小爷,赫图阿拉快到了。”
车旁的亲信压低声音提醒,指尖指向远方。
李延庚猛地掀开马车帘,朝着亲信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地平线上,一道灰黑色的轮廓正缓缓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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