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剑金陵十三钗 第212节

　　这些伤兵的存在，让这支本应是精锐的帝国师团，看上去更像是一支刚刚经历过惨败的溃兵。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在经历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不只是伤兵，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在行进中不时地朝着蔚蓝的天空惊恐地张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来自天空的死亡的恐惧。

　　只要天空中出现任何一个小黑点，或者传来一丝类似引擎的嗡鸣，整支队伍就会立刻陷入混乱。

　　这里是从河北河间府紧急驰援太原的日军第27师团。

　　自从两天前，他们踏入山西的土地，准备一鼓作气抵达太原，噩梦便开始了。

　　从昨天开始，他们便不断遭受着中国空军的轰炸。

　　那不是他们以往认知中那种零星的、象征性的骚扰，而是持续不断的、毁灭性的地毯式轰炸。

　　道路两侧的草地和田野，像是被巨型的铁犁狠狠地犁过一样，翻卷着黑色的焦土，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弹坑。

　　被炸毁的军械、辎重、马车和卡车的残骸，依旧在路边燃烧着，冒着滚滚的黑烟。路两旁，更是随处可见来不及收敛的、死状凄惨的日军士兵尸体，以及那些躺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的重伤员。

　　中国空军那不间断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轰炸，已经让这个师团损失惨重。

　　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坡上，师团参谋长大田公秀大佐骑马追上了师团长本间雅晴中将，他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虑和无奈。

　　“师团长阁下！”大田公秀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嘶哑，“我们的师团已经减员超过百分之二十，再这么持续下去，恐怕还没等到太原，我们第27师团就要被支那空军给彻底炸完了！”

　　本间雅晴胯下的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似乎也被周围浓重的死亡气息所惊扰。

　　这位师团长本人却如同一尊雕像般，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尘土飞扬的隘口，仿佛要用眼神烧穿那片让他感到无比屈辱的天空。

　　他听着参谋长的诉苦，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你想要如何？”本间雅晴沉声问道，声音沙哑而低沉。

　　大田公秀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刻俯身，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师团长阁下，我们还是暂时停止前进，找个地方隐蔽吧。

　　部队继续这样在大路上前进，目标实在太大了！支那人的飞机又实在太凶残了，简直就像疯狗一样！我们不能再继续前进了！”

　　“不行！”

　　本间雅晴的拒绝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咆哮的意味。

　　他猛地转过头，用一种冰冷刺骨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参谋长，那眼神里的威压让大田公秀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部队不能停下！必须继续前进！无论如何，也要抵达太原进行增援！”

　　本间雅晴其实也很无奈，甚至感到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他比谁都清楚，继续前进就是让士兵们用血肉去硬抗炸弹。

　　可是，增援太原是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大将亲自下达的死命令。

　　太原是皇军在山西的战略支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守的。

　　一旦太原丢了，不光是第一军司令官筱冢义男要被追责，他这个奉命增援却没能及时赶到的师团长，也绝对跑不了！他的前途，他的荣誉，都和太原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

　　所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第302章 人间炼狱

　　日军第27师团在师团长本间雅晴的强硬命令下，不得不冒着被轰炸的危险继续艰难行军。

　　一个小时后。

　　“呜……”

　　就在本间雅晴咬着牙，强迫自己和部队继续前进的时候，天空中猛地响起一道凄厉无比的呼啸声，那声音如同死神的号角，瞬间穿透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尘土，直刺入每一个日军士兵的耳膜。

　　一架SBD-2“无畏”俯冲轰炸机，机身闪烁着银灰色的光芒，如同捕食的猛禽，从三千米的高空以以近乎笔直的角度地朝着地面俯冲下来。

　　飞机在高速俯冲时，强烈的气流经过机翼下方的风笛，发出刺耳而尖锐的警笛声。

　　那声音是如此的摄人心魄，以至于地面上的日军士兵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根本无需命令，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扔下手中的武器，如同受惊的鸟兽般，惊恐地四散而逃。

　　那些驾驶卡车的司机，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

　　他们猛地踩下刹车，卡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在了道路中央。

　　最前面的那名司机甚至来不及拉起手刹，便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一个箭步窜了出去，飞快地扑向路边的水沟，将自己尽可能地埋进泥土里。

　　骑在马上的本间雅晴，也被身边的几名卫兵眼疾手快地拽下了马。

　　卫兵们动作粗暴却又无比迅速，一左一右地架住本间雅晴的胳膊，拥簇着他连滚带爬地跑到路边，将他死死地按趴在了一处泥泞的水沟里。

　　“我不走……让我起来……八嘎……你们这些混蛋，让我起来……呜呜呜……”

　　本间雅晴怒目圆睁，愤怒地挣扎着，嘴里发出不甘的怒吼。

　　他极力想要从泥泞中爬起来，但又如何挣得脱好几名身强力壮的卫兵？

　　四名卫兵死死地压在他的背上和四肢上，将他牢牢地按在了最底下。

　　本间雅晴的脸被按进了泥水里，挣扎的时候，他连着吃了好几口带着土腥味的烂泥，嘴里和鼻腔里都灌满了混浊的泥浆。

　　他感到极度的屈辱，这种狼狈的姿态，是他这个帝国中将从未有过的体验。

　　SBD-2俯冲轰炸机在距离地面八百多米的时候，机头猛地一抬，紧接着，悬挂在机翼下方的那枚巨大的五百公斤重磅航空炸弹，在重力的作用下，伴随着“咔哒”一声机械解脱的脆响，猛然脱离了机翼，如同一个黑色的死神，带着尖锐的啸声，飞快地朝着地面坠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颤了整个山谷。那枚超重磅航空炸弹精准地落在了公路的正中间，爆炸的冲击波如同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以爆炸点为中心，瞬间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方圆上百米范围内的日军士兵，没有任何惨叫的机会，他们的身体在强大的冲击波和高温下，瞬间被撕裂、汽化，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碎肉和粘稠的液体。

　　他们的武器、装备，甚至身上的衣物，也在一瞬间被分解成最细微的尘埃，只留下地面上被炸出的巨大弹坑，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烧焦的肉味。

　　即便是距离爆炸点百米开外，甚至两百米远的士兵，如果他们没有找到良好的掩体，也会被那恐怖的冲击波震碎五脏六腑，口鼻喷血，当场毙命。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也往往七窍流血，耳膜破裂，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暂时失去听觉，眼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

　　至于爆炸范围内的卡车、火炮或者是堆积如山的物资，也全都像是被巨人的拳头狠狠砸过一样，瞬间炸成了扭曲的废铁和散落的零件，再也看不出它们原本的形状。这就是这种超级重磅炸弹的真正威力，它不是简单的杀伤，而是彻底的摧毁。

　　趴在水沟里的本间雅晴，只觉得身下的大地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一股巨大的气浪裹挟着泥土、碎石和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狠狠地拍打在他的背上。

　　他被气浪掀得身体一颤，口鼻里灌满了更多的泥浆，耳朵里嗡嗡作响，暂时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头巨兽踩踏，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他死死地将脸埋在泥水里，双臂紧紧地抱住头部，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感受着那股仿佛要将他身体撕裂的力量。

　　周围的卫兵们也同样紧紧的压着他，他们的身体在颤抖，但却无人敢松手。

　　巨响过后，天地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本间雅晴耳膜里剧烈的嗡鸣，以及身体里血液奔流的“轰隆”声。

　　他被死死地按在冰冷的泥水里，泥浆和碎石混杂着腥臭的血沫，糊满了他的脸和嘴巴，甚至被他无意识地吸入了鼻腔和口腔。

　　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紧接着，一阵令人作呕的恶心感涌上喉头，胃部剧烈地痉挛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他用力地咳了几下，只咳出更多的泥浆和血沫。

　　当卫兵们稍稍放松了对他的压制，让他能够勉强抬起头时，他看到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刚才还是平坦的公路，此刻已经被炸出了一个直径十几米、深达数米的大坑。坑的边缘焦黑，泥土被高温烧成了琉璃状。

　　坑的四周，原本整齐行进的日军士兵，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肉模糊，以及一些辨不清形状的碎骨。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焦糊味，以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那些刚才还威风凛凛的九四式卡车，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铁，车轮飞到了几十米开外，车厢被炸成了碎片。辎重、弹药箱，甚至是那些士兵的钢盔和步枪，都被巨大的冲击波撕扯成了细小的零件，散落在满目疮痍的地面上。

　　本间雅晴的眼神呆滞地扫过这一切，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绝望。这景象，比他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惨烈，都要具备毁灭性。

　　他猛地想起了昔日淞沪会战时的场景。

　　那时候，帝国海军的舰炮才是真正的死神。

　　广西桂军的那六万号称“狼兵”的精锐，朝日军阵地发起决死进攻时，在舰炮的掩护下，短短时间内几乎全军覆没。那不是普通的炮火洗礼，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犁庭扫穴”。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帝国海军的舰炮口径从76毫米到恐怖的460毫米不等。

　　就以战列舰上装备的那种口径最大的460毫米高爆弹为例，那玩意儿重达1.3吨，光是装药量就超过300公斤，爆炸半径更是超过200米！一炮下去，足可以夷平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区域。

　　也就是说，那玩意儿一炮下去，一个足球场范围内的人，就算不被炸成肉末，也会被那恐怖的冲击波活活震死！

　　而现在，他所面对的，竟然是来自天空的、同样具备这种毁灭性力量的打击。

　　而且，这打击不是一发两发，而是持续不断的。

　　支那空军，竟然拥有了能够比拟帝国海军舰炮威力的重磅炸弹，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本间雅晴颤抖着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和血迹，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害怕。

　　他的身体颤抖着，费力地撑起上半身，试图从泥泞中爬起来。

　　口鼻中还在往外冒着混浊的泥浆，血丝和唾液混杂在一起，沿着下巴滴落。

　　就连头部也在剧烈地疼痛着，耳膜仿佛被撕裂了一般，除了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再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

　　本间雅晴从军二十余载，参加过无数次战斗，从日俄战争到侵华战争，他自认为见惯了生死，也曾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但像刚刚那般，如此直观、如此毁灭性的死亡威胁，他还是头一回亲身经历。

　　刚才那枚五百公斤的航空炸弹，他估摸着，如果再离他近上哪怕一百米，不，五十米！用不了几天，他本间雅晴的名字，就该被刻上靖国神社的冰冷牌位了。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力量的无力感。

　　只是还没等他从刚才那枚重磅炸弹带来的震惊和恐惧中完全恢复过来，天空中，遥远的地平线上，又陆陆续续地开始出现了更多的黑点。那些黑点迅速变大，很快就分辨出，那是更多、更多的飞机！

　　它们如同乌云般密密麻麻地压了过来，机群的数量远超刚才。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声如同幽灵般凄厉的怪叫声，一架架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犹如受过严格训练的死亡舞者，开始排着队形，以近乎垂直的角度，依次朝着这条长达数十里的公路俯冲下来。

　　“轰！轰！轰！”

　　重磅炸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整个隘口都变成了爆炸的炼狱，大地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被生生撕裂。爆炸掀起的泥土、碎石和尸体残骸，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

　　在爆炸声之间，还伴随着一种独特的大口径机枪特有的沉闷“哒哒哒”声。那是SBD轰炸机上装备的机枪，在俯冲时对地面进行扫射。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公路上肆意收割着生命。

　　一名名日军士兵，在恐怖的轰炸和扫射下，要么被重磅炸弹直接炸成粉碎，连个囫囵尸体都找不到；要么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摔得筋骨寸断，内脏破裂，口吐鲜血，成为残废；要么被机枪子弹精准命中，身体被打出碗口大的血洞，或是肢体被撕裂，成为残疾。

　　更多的人，则是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他们发出绝望的嘶吼和惨叫，拼命地朝着公路两侧的土沟、石缝、甚至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土坡下夺命狂奔，试图找到一丝活命的机会。

　　一时间，这条长达十多里的公路上，到处都是奔跑、呼叫、咒骂、惨叫以及爆炸的声音。

　　浓烟、火光、血肉、废墟，交织在一起，宛若一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

第303章 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