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剑金陵十三钗 第168节

　　谁也不知道这撤退的路上会发生什么，也许要连续急行军几十上百公里，也许转头就要和追上来的鬼子干一架。让士兵们在出发前填饱肚子，积蓄好体力，这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准备。

　　这种于细微之处见真章的关怀，正是这支部队凝聚力和战斗力远超其他军队的根源。

　　凌晨三点二十分，随着指挥部一声令下，这场精心策划的大撤退，在夜幕的掩护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最先行动的，是炮团。

　　早就准备完毕的炮团开始对着日军阵地开始了议论猛轰，密集的旁炮火不断的轰击着日军的阵地，导致日军阵地上火光冲天，一时间日军阵地一片混乱。

　　这场炮击虽然不密集，但持续不断的轰了一个多小时，搞得日军全军上下紧张兮兮的，还以为山西民团要搞夜袭呢。

　　只是日本人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苦苦忍受着炮击的时候，对面那支军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炮声的掩护下驶上了通往宜昌的公路。

　　首先是野战医院的卡车车队，医护兵们，正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车上的伤员，他们是这场胜利的功臣，必须被最优先、最安全地转移。

　　随后，是黄观涛的二团和装甲团。

　　大地的轻微震颤中，一个由数十辆坦克和装甲车组成的钢铁洪流，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坦克的履带碾过碎石瓦砾，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它们没有丝毫的慌乱，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胜利者的威势，开始了转移。

　　最后，才是苏耀阳指挥的四团和五团，他们作为后卫部队，在工兵们埋设好最后一颗地雷、炸毁了最后一座关键桥梁后，才井然有序地登上了卡车，汇入了那条向西奔腾的钢铁长龙。

　　整个撤退行动，虽然规模浩大，车水马龙，动静闹得一点也不小。

　　但对面的日军阵地却毫无反应。

　　此时的日军正忙着躲避炮团射来的炮弹呢，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即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隐隐轰鸣声，亦或是看到了地平线上那条隐隐约约的影子正缓缓向东移动。

　　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支那军在调动？还是他们又要发动新的进攻？

　　在没有接到上级明确命令的情况下，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带着满心的困惑和恐惧，看着那支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西边的夜幕之中。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天将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的对手，就这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溜走了。

　　当天边的第一缕晨光，如同利刃般划破了南瓜店上空的夜幕时，日军第三师团步兵第五旅团的旅团长，片山理一郎少将，才终于从极度的疲惫中被叫醒。

　　他不是被炮声惊醒的。

　　事实上，让他和所有日军官兵感到极度不安的，正是这该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往常的这个时候，对面阵地上那支凶残的支那军队，早就该用他们那打不完似的炮弹，开始新一天的“晨间问候”了。可今天，整个阵地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怎么回事？对面的支那军在搞什么鬼？”

　　片山理一郎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地问道。他的指挥部里，弥漫着一股硝烟、汗水和廉价香烟混合的难闻气味。

　　没有人能回答他。

　　所有的前线观察哨，都报告了同样诡异的情况——对面死一般的寂静。

　　这倒不是说第三师团的士兵们都成了废物。

　　实在是过去几天的战斗，太过惨烈了。

　　这支自诩为“精锐”的王牌师团，遭遇了自中日开战以来，最为惨痛、也最为屈辱的打击。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士道精神，在对方那铺天盖地的炮火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坦克面前，被砸得粉碎。

　　士兵们的士气，已经不是简单的下滑，而是濒临崩溃。许多士兵晚上甚至不敢闭眼，生怕在梦中也被那种从天而降的重磅炸弹撕成碎片。

　　在这样一种草木皆兵、人人自危的状态下，谁也没有想到，那支一直占据着绝对优势、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的中国军队，居然会玩一手夜半跑路的戏码。

　　这完全不符合军事常理！哪有打赢了的一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溜了的？

　　直到天色大亮，一支由最精干的老兵组成的侦察小队，才在军官的再三催促下，颤颤巍巍地爬出战壕，小心翼翼地向着对面的阵地摸去。

　　他们做好了被伏击、被狙杀、被炸上天的所有准备。

　　但他们遇到的，只有空无一人的战壕，大量被遗弃的弹药箱（里面的弹药当然是空的），以及满地狼藉的、还带着余温的罐头盒子。

　　更让他们感到心惊的是，地面上那无数道深深的车辙印，清晰地昭示着，昨晚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机械化部队，从这里从容不迫地撤离了。

　　他们甚至还在撤退的路上，炸毁了关键的桥梁，并在一些必经之路上，留下了“此路有雷，欢迎光临”的简易警示牌——那是用汉字和蹩脚的日文片假名写成的，充满了赤裸裸的嘲讽。

　　当这份屈辱的报告送到片山理一郎面前时，这位陆军少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八嘎呀路！”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行军桌，桌上的地图、文件和茶杯散落一地。

　　耻辱！这是天大的耻辱！

　　他们像一群傻子一样，对着空无一人的阵地，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而他们的敌人，那个把他们打得抬不起头来的山西民团，却早已逃之夭夭。

　　一名通讯参谋脸色惨白地跑了进来，报告了根据航空侦察和技术部门的测算得出的最新结论。

　　“报告将军阁下……根据……根据我方推测，支那军主力……目前……目前已经撤离至我方一百多里地外……”

　　一百多里？

　　这个数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片山理一郎和所有第三师团高级军官的脸上。

　　这意味着，就算他们现在立刻组织追击，也只能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吃灰。园部司令官那个宏伟的、不惜一切代价的“铁钳合围”计划，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费尽心机打造的牢笼，连根毛都没捞到。

第256章 不知如何是好

　　在应山的第十一军司令部，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当参谋长山胁正隆将前线汇总来的、确认山西民团已经全军撤离的电报，双手呈递给司令官园部和一郎时，这位在中国战场上素来以狡诈和狠毒著称的陆军中将，差点没把自己的鼻子给气歪了。

　　“纳尼？！”

　　园部和一郎一把夺过电报，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电文，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张烧出两个洞来。

　　电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跑了？

　　就这么跑了？！

　　他精心策划的、调动了数个师团和旅团的“铁钳合围”之势，他引以为傲的、足以载入军事教科书的完美陷阱，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合围开始”的命令，他布下的天罗地网，甚至连网口都还没收，猎物就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提前溜之大吉了！

　　“李宗仁……”

　　园部和一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又恨又不甘的复杂神情。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第五战区的最高统帅，拥有着野兽般敏锐的战场直觉。自己这边大军的调动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洞悉了自己全部的战略意图，并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退，命令那支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山西民团立刻开溜。

　　这简直就像是两个顶尖的棋手在下盲棋，他才刚刚落下第一颗子，对方就已经预判了他后面十几步的棋路。

　　除了感慨对手的灵敏，园部和一郎也只能在心里暗叹对方的好运。如果不是李宗仁的这道命令，那支可恶的山西民团，此刻应该已经被他的大军死死地围困在南瓜店，等待着被碾成齑粉的命运。

　　但，就这么算了？

　　承认自己耗费了巨大资源和精力策划的行动，就这么虎头蛇尾地失败了？

　　不！园部和一郎的骄傲和野心，绝不允许他就此罢手。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巨大的作战地图上，眼神变得愈发阴冷和疯狂。

　　山西民团是跑了，但为了围剿他们而调动起来的庞大兵力，却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第六师团已经逼近宜昌侧翼，第十四旅团和第四十师团也已经运动到了预定位置。

　　既然抓不到那只狡猾的老鼠，那就干脆把整个粮仓都烧掉！

　　一丝狰狞的笑意，浮现在园部和一郎的嘴角。

　　“传我命令！”他猛地抬起头，对着司令部里所有噤若寒蝉的参谋们，发出了新的、充满了杀气的指令。

　　“命令第六师团，不必再顾及什么侧翼包抄了！加快速度，立即对宜昌发起正面强攻！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帝国的太阳旗，插在宜昌的城楼上！”

　　“命令第十四旅团、第四十师团，以及所有正在向南瓜店运动的部队，全部改变方向！目标——宜昌！我要用绝对的优势兵力，把这座城市，连同里面的第五战区司令部，一起从地图上抹掉！”

　　既然战略包围失败了，那他就将错就错，把这场失败的围歼战，变成一场势在必得的攻城战！他要用宜昌的陷落，来洗刷自己计划失败的耻辱！

　　随着他新的命令下达，整个第十一军的战争机器，再次以一种更加狂暴的姿态，轰然运转起来。

　　无数的日军部队，开始调转方向，如同一股股汇聚起来的、污浊的铁灰色洪流，朝着长江边上那座孤零零的城市——宜昌，猛扑过去。

　　得益于全员摩托化的超高机动性，以及日军后知后觉的混乱，苏耀阳率领的山西民团，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安然无恙地撤回到了宜昌。

　　当那条由数千辆卡车、坦克和装甲车组成的钢铁长龙，浩浩荡荡地驶入宜昌城时，立刻引起了城内守军和百姓的巨大轰动。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装备精良、气势如虹的中国军队。

　　苏耀阳没有时间去理会那些惊愕的目光，他将部队的休整事宜交给了皮若愚和李高远，自己则带着几名警卫，第一时间驱车赶往了第五战区的长官司令部。

　　他必须亲自向李宗仁汇报此次作战的详细情况，并了解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第五战区的司令部，设在宜昌城中心的一座前清衙门里，外面戒备森严，里面则是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

　　苏耀阳刚一踏入指挥部的大门，就敏锐地感觉到，这里的气氛似乎比自己离开前线时还要凝重几分。

　　一名参谋快步将他引向李宗仁的办公室。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苏耀阳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巨大地图前、眉头紧锁的李宗仁。而在李宗仁的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当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时，苏耀阳的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那是一个穿着笔挺的中央军军官制服的中年人，国字脸，眼神精明，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虽然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但苏耀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陈世杰。

　　那位来自军政部的军官，同时也是他的老相识。

　　自从南京一别，仓皇突围之后，他们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过了。苏耀阳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次见到这位故人。

　　“德公。”苏耀阳先行向李宗仁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哦，明曦来了！”

　　李宗仁转过身，看到苏耀阳，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打得好！打得漂亮！你们山西民团这次，可是给我们第五战区，给全中国，都挣足了面子！”

　　他用力地拍了拍苏耀阳的肩膀，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寒暄过后，李宗仁才侧过身，指着旁边的陈世杰，介绍道：“明曦，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军政部派来的陈世杰专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