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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600节

“所以说,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得了!教化他们,必将反噬大明!倭国不闻礼仪,不闻教化,怎么可能进犯大明海疆!”

胡濙摇头说道:“琼州在宋时乃是流放之地,经过洪武、永乐、宣德年间的改土归流,今年终于有了第一个琼州的进士,写了大学衍义补的丘濬,就是土生土长的琼州人。”

“时至今日,谁能说琼州非大明之疆域呢?”

“同样的道理,还有贵州、云南,川藏,此乃教化之功。”

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屡见不鲜,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狼子野心,中原王朝自古一以贯之的教化理念,让彼此融合,最终才形成了稳定的统治格局。

罗马亡国之后,并没有新的罗马诞生,分裂和离心力,始终是泰西的政治格局。

这是罗马的悲哀,也是世界上无数消亡文明的悲哀。

胡濙忽然仰起头来,颇为自傲的说道:“罗马是否能够归来尚未可知,但,中国必将一直存在。”

尼古劳兹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他摇头说道:“我可以理解你的意思,可能我对你们的历史了解还不够多,所以,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何如此笃定。”

胡濙的意思很明确,善良的天性,带来的困扰小于带来的好处,所以大明人依旧保持着善良的本性。

恶事谁来做?

自然是背负着亡国之君恶名的陛下了。

尼古劳兹作为罗马人,虽然已经在竭力学习大明的历史,可是他毕竟了解极少,无法理解胡濙的底气何在。

胡濙看着尼古劳兹愁容满面的模样,笑着说道:“你看,有的时候,不是我不说,我说了,你又听不明白,更加困扰,还不如不说。”

“你又赢了。”尼古劳兹不得不点头承认胡濙说的对,他的确听不明白。

胡濙疑惑的问道:“那么我说了我的思考,你的呢?”

尼古劳兹坐直了身子说道:“在腓尼基人和希腊人时期,也就是罗马共和国时期,殖民的定义,其实是迁徙。”

“那些土地空旷而肥沃,充满了高大的树木,这个时候的殖民,就是它的本意,繁衍人丁。”

胡濙认真的理解了下说道:“这个可以理解,就像现在的鸡笼岛一样,哪里空旷无人,但是土地肥沃适宜耕种,大明现在将流放的囚犯,送到鸡笼岛上,就是迁徙。”

尼古劳兹炯炯有神的盯着胡濙,无论尼古劳兹说什么,胡濙都能立刻明白甚至找到例子,这才是他们之间不能平等对话的原因,胡濙实在是太懂了。

尼古劳兹继续开口说道:“在罗马帝国时代,我认为殖民的定义是寻找肥沃的土地进行开垦,农业垦殖,是那个时代的特点。”

胡濙看着奋笔疾书的马欢,这个通事在飞快的记录着他们的谈话内容,胡濙瞥了一眼,才开口说道:“这不难理解,陕西、山西、北直隶,有很多的百姓通过关隘到达新辟的靖安道开垦荒田,这在大明叫走西口。”

“人丁不断的增长,导致土地无法供养这么多的人丁,土地慢慢的集中到了少数人的手中,导致多数人只能去寻找新的土地,开荒种田。”

“实在找不到,活不下去了,只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争命了,民乱不都这么来的吗?”

“福建邓茂七百万之众,不就是福建布政使宋彰搞得冬牲案,眼下的四川戥头大案,也是例子。”

马欢停笔,这话太犯忌讳了,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记下来,他看着胡濙,很希望胡尚书能够谨言慎行。

“写吧。”胡濙解决了马欢的疑虑,马欢负责记录,最后都是给陛下看的。

他胡濙乃是无德之人,无德之人口出狂言,那不是很正常吗?

尼古劳兹倒是知道,胡濙这话的确犯忌讳,作为大明的礼部尚书,作为最高秩序的朝堂明公,胡濙把民乱的责任扣在官员的头上,这是对他本身的阶级的背叛。

尼古劳兹面带痛苦的说道:“东罗马时期,殖民的定义变成了异族统治,就像是元朝在大明,这话虽然你们大明的官府并不认可。”

东罗马在最后的岁月里,其实都是奥斯曼王国的附属国,就连君士坦丁十一世当上罗马皇帝,也是因为奥斯曼王国的前任苏丹的指派和任命。

“都会自己找例子了。”胡濙立刻想到了崖山那块石碑。

倭国的那些伪儒学士们,总是叫嚣着崖山之后无中华,其实目的就是窃据正朔罢了。

如果崖山之后无中华,那大明是什么?

关于元朝是否是中原王朝正朔,这一点胡濙不打算和尼古劳兹多讨论。

建立了“大元”这个国号的忽必烈,是怎么打赢的争夺汗位之战?

时至今日,鞑靼和瓦剌之间的仇怨,甚至超过了他们和大明的矛盾。

于谦曾经为陛下梳理过元朝的世系,六十年,三辈儿人,十四位皇帝的轮转,也是元朝灭亡的原因之一。

至少在统一口径上,是承认元朝正朔的,毕竟大明的太祖高皇帝登基的时候,就说忽必烈是草原真人入主中原。

“殖民的定义在各个时代各有不同,意义也不是完全相同,无论是何种属性为主,其他属性都从未消失过,必须要选择一种属性为主,防止主次不分,这就是我的理解。”尼古劳兹总结性的说道。

殖民的定义,有人口迁徙,有农业垦殖,有异族统治,这种不同属性之间,并不矛盾,但是必然会有一种为主,其他为辅。

胡濙却是一言不发的靠在藤椅上,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是睡着了一样,他的额头沁出了一些汗,他听尼古劳兹总结,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不是尼古劳兹是什么至圣先师,三言两语胡濙就有了顿悟。

胡濙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抓住,看似是一层窗户纸,却怎么都捅不破。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疑虑些什么,问题又是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明白了,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明白。

倘若这个时候,有人打扰他,他或许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可无论是杨善、马欢还是尼古劳兹,都不敢打扰胡濙。

把胡濙惹毛的下场,就是感恩戴德的痛苦着。

胡濙忽然坐直了身子,面带笑容。

他想明白了。

他知道了自己的疑问,他知道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知道了陛下到底要带领大明何去何从。

陛下早就知道了大明的路在何方,并且指引着大明坚定不移的往前走着。

大明的王化之路,不是以迁徙人口为主,也不是以农业垦殖为主,更不是异族统治为主,陛下是以商品控制为主的王化之路。

无论是云贵川黔,还是漠南漠北,辽东、倭国,陛下都走的商品控制为主要属性的王化之路。

这就是陛下的大道之行。

胡濙左手握拳击在右掌之上,站起身来,如同一阵风一样的消失在了会同馆。

尼古劳兹看着胡濙离去的身影,看着马欢问道:“胡尚书今年多大了?”

“七十八了吧。”马欢想了想说道。

“你觉得你七十八了,还能跑的这么快吗?”尼古劳兹的这个问题是设问句,尼古劳兹才五十多岁,都跑不了这么快。

“胡尚书养生有道。”马欢笑着说道。

胡濙坐上了车驾,向着讲武堂而去,他蹬蹬蹬的跑进了聚贤阁的御书房里。

“陛下,臣想明白了!知道陛下要走什么路了!”胡濙略微有些气喘的说道。

朱祁钰让兴安赶紧上壶凉茶说道:“喝口水,慢慢说,朕都没想明白的事儿,胡尚书这是替朕想明白了吗?”

朱祁钰不开玩笑,他还在思索到底该何去何从。

他给胡濙的课题,也是他长久以来的疑虑,大明应当开海,现在海禁已经松弛,可是松弛之后,该如何做呢?

第五百四十九章 王化的终极目的

朱祁钰对于海外殖民的热情一直不算很高,主要原因是大明不是荷兰,不是英格兰,不是法兰西,更不是西班牙、葡萄牙,大明就是大明。

大明开海之后,如何去做,就是朱祁钰一直在思虑的问题。他把海禁松弛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动作,他在等,在等大明给他的反馈。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大明的反馈。

胡濙喝了口茶,喘了口气,心情慢慢平复,才开口说道:“陛下,李宾言曾经提出过一个论点,六等星秩序和四时之序。”

朱祁钰点头,李宾言在松江市舶司仰望星空的同时,也在思虑着政治,在大明这个官员和学者高度重合的年代,这并不稀奇。

六等星秩,是李宾言有感于自身的遭遇,对大明进行政治思辨的成果之一。。

胡濙认真的说道:“其实殖民无外乎几种手段。”

“第一种,武力征服,杀掉所有的男丁,抢走女人和孩子,直接消灭,这种手段,通常代价极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说实话,这种做法,除非碰到了末等秩,否则不可能做得到。”

朱祁钰深表赞同的说道:“的确如此。”

“京师之战、宣府之战、河套之战,南下平叛,这些战争规模极大的作战,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宣府之战,若非抄了曲阜孔府,河套之战若不是抄了渠家,南下平叛若不是势要商贾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国帑早就空空如也了。”

“虽然金尚书从来不跟朕抱怨粮饷、赏银、军备这些事,但是朕也看过户部的账目,时常捉襟见肘,往往左支右绌。”

“但是每次抄了家,这部分的亏空就补了回来,金尚书就会乐好几天,不跟朕吵架咧。”

“朕常感谢他们,倾家荡产的支持大明进行征伐。”

为了感谢这些大明战争的赞助商,朱祁钰给这些人在解刳院专设雅座伺候。

纵观整个四百年殖民时代,真正被消灭的只有印第安人,连非洲大草原的黑猩猩,殖民者都无法用武力全部消灭。

朱祁钰站起身来,在御书房的大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备忘录。

他对战争时常有所反思,他这些思绪,若是不及时记录或者与人讨论,就容易消散。

他专门有个备忘录专门记录这些思绪,而司礼监的太监,会专门整理这些杂乱无序的备忘录成册,方便陛下查阅。

朱祁钰拿起了备忘录,回到了御案之前,开口说道:“这几次大规模战争,大明总计阵亡了五万余人,其中有超过三万是非战斗牺牲。”

“非战斗状态下的减员,比如灾病、哗变、天灾人祸等等,让朕想不到的事,非战斗减员之中,最大比例的减员就是迷路。”

战争绝对不是皇帝的剑指到哪里,大明军就杀到哪里,军队是人类最紧密的杀人机器,如何让这台机器,稳定的运行,是皇帝的天职。

而朱祁钰关注的不是技战术,不是指挥,他本就不擅长这个,他注重的是保障。

大明的非战斗牺牲的比例实在是太高了,在朱祁钰的备忘录上,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但是在每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一个个的家庭。

胡濙拿过了那本备忘录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陛下其实一半左右,大明已经做得极好了。”

“朕知道,但是还不够。”朱祁钰确切地知道,这方面大明已经做得极好,但是还不够。

朱祁钰不希望他的军士没有死在敌人手中,而是死在为国而战的路上,那样实在是太痛苦了,对军士而言,那样死去,没有任何意义和荣誉可言。

胡濙合上了备忘录,递给了兴安,说道:“老子曰: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开拓王化的路上,武力征服,是代价最大的一种方式。”

“就连拥有了王复的瓦剌人,都不会那么做。”

也先对王复极为倚重,甚至因为也先本身不擅长理政,不得不共享权力给王复去使用,而权力的属性也决定了,一旦共享,便再无收回的可能。

也先在撒马尔罕的所有行径,都被王复写成了奏疏,送到了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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