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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566节

他们聊了许久,就宝源局的立场、作用、承兑、银根等等问题,交流了下地方和朝堂不同的思考方向,这给李宾言带来了许多的思考。

比如宝源局是不是可以进行借贷业务,就以黄稻钱利息为准。

酒未足饭已饱,茶水已经上桌。

金濂低声说道:“唐宋的时候,各州主管公廨钱的捉钱令史,专门负责公廨本科、杂料等买卖关系,每月可交纳四千钱者,满一年可授职太学高第。”

“明承唐律,这个抓钱令吏的制度,是不是可以借鉴一下?”

大明朝的官营买卖投资极好,但是眼下大明的国帑内有将近千万的存银,这么多的钱,需要支付一笔庞大的费用。

按照大明的利率,这千万的存银,每年都要付出五十万有余的利息和行政费用。

钱很多,压力也很大,朝廷能不能把这笔钱用好,能不能按时付息,涉及到了宝源局这个制度,能不能持续的、长久的执行下去。

李宾言认真的思考了许久说道:“不知金尚书是否发现了,其实宝源局的票证,是钞法的一种变形,虽然他们有本质上的不同,比如票证更像是户头,而不是钞票。”

“但是也是纸钱的一种。”

“王安石的常平新法中的青苗法,青苗钱,在政令制定的时候,是为了富民强兵,试图找到一个通过理财的手段,不动摇各方利益的前提下,实现赠资的想法。”

“毫无疑问,这是错误的。”

“所以,宝源局纳储,放钱这件事,我认为不合适。”

金濂眉头紧蹙思索着李宾言的这番话。

大明的新货币政策和新经济政策,和唐时的捉钱令吏,宋时的青苗法并不相似,更像是汉武帝在元狩四年,搞出的算缗告缗令。

只不过汉武帝是每两贯抽一算,而当下的宝源局,是每两贯给一算罢了。

李宾言说的有道理,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金濂眉头紧皱的说道:“可是只靠官营,总有一天会赔钱的。”

“如果宝源局成为大明朝廷负担的那一天,必然会有人高声疾呼,苟得无耻,不可使其居职。”

李宾言当然知道,如果宝源局成为朝堂负担的那一天,宝源局必然无法执行下去。

他十分认真的说道:“眼下无论煤铁都是暴利,投入到官厂的钱,是稳赚不赔的,还有海贸,无论这笔钱用于营造官厂、市舶司、海船,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目前来看,还没到需要放钱去盈利的时候。”

李宾言人在松江市舶司,对南衙事极为了解,就眼下,松江造船厂虽然还在烧钱的阶段,但马上就有可能赚钱了。

松江造船厂因为没有历史负担,进度要比龙江造船厂复工的进度快上许多,一旦开始生产,哪怕是不去开海,生产一千料的三桅大船,两千料的六桅船,都能够实现盈利。

按照陛下的指示,宝源局的投资以稳健为主,是完全能够支付利息的。

即便是到了盈利能力降低,也可以由计省投资其他行业,增加固定资财。

李宾言继续说道:“而且金尚书啊,现在诸宝源局的吸储,所有的银币留用兑付,所有的银两押解入京。”

“当下宝源局的目的,还是吸收大明的游散银两,压制为御制银币,防止钱荒,而不是为了牟利。”

“这些钱的支出全靠计省定策,若是开了口子可以放钱的话,这些钱放给谁呢?”

“到那时,就不是朝廷能够决定的了,而是地方宝源局决定。”

“青苗法的败坏就是前车之鉴。”

宝源局的目的自然是吸储,更确切的说,是将宋以来,所有流入大明的银两全部压制为御制银币。

宝源局的主要作用,还是为了解决大明钱荒的问题。

在没有吸干这些散在各个地主、商贾、势要埋在猪圈和柳树下的银两之前,宝源局即便是赔钱,也有做的必要。

因为大明最重的税,是铸币税。

金濂面色凝重的点头说道:“李巡抚所言有理。”

青苗法失败的原因很多,其中就有失控。

朝廷根本无法管理地方各地的昌平仓,最终青苗钱变成了高利贷,从便民、富民的政策,变成了强迫百姓借贷、朘剥百姓余财的手段。

眼下宝源局跟个貔貅似的,只进不出,是因为大明还在收铸币税。

李宾言在地方,考虑的和金濂考虑的就有所不同。

金濂越看李宾言越满意,笑着说道:“李巡抚啊,再考虑考虑?离京前,给某一个答复便是。”

李宾言又把皇帝陛下拿出来挡枪,笑着说道:“京官之事,还是交给陛下去定夺。”

金濂看着李宾言,他和胡濙一样,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李宾言走出了金濂府邸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并没打开自己的明灯,而是走在月光之下。

皎洁的月光洒在官邸之上,一个缇骑站在李宾言的身后,官邸之内有恶狗,宵禁之后,所有人的走动,都会有缇骑跟着。

李宾言对于胡濙的话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山头并不可靠,因为所有的山头都是用利益去维护的,一旦出现了更大的利益,这山头就会树倒猢狲散。

朱祁钰已经回到了泰安宫,一言不发的靠在凳子上,思索着今天一天做的事,有没有纰漏,自己制定的政令,有没有出现差错。

自我反思,是一个为上者必须具备的素质。

兴安将一张缇骑送来的纸条放在了桌上,这是李宾言和金濂对话的内容。

这是李宾言走后,金濂写的,六部明公现在常怀恭顺之心,请李宾言这个松江市舶司的官员吃饭,自然要禀报给陛下,省的误会。

朱祁钰睁开了眼,看完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李爱卿真的是越来越稳重了。”朱祁钰非常满意李宾言关于宝源局当下责任的分析。

任何一个政令,想要一蹴而就,就会变成宋代的变法,明明是好的政令,出现坏的结果。

而李宾言很是慎重。

朱祁钰忽然觉得,李宾言掌户部事也不是不可以,即便是李宾言没有足够的能力,也有吴敬这个算学大家、王祜这个度支使帮衬。

沐阳伯,是金濂的流爵,是朝廷的恩荣,虽然不能世袭,但这是对金濂一生的肯定。

他不擅长养生,也老了、病了,让他歇一歇,和胡濙多学学养生之道,看着大明朝越来越好,是一种何等幸福?

朱祁钰眉头紧蹙,正如胡濙所言,南衙双李,缺一不可。

他想了想问道:“张凤这个人如何?真的不能胜任户部尚书吗?”

“臣以为能。”兴安十分确信的说道。

朱祁钰面露思索的说道:“具体说说。”

兴安琢磨了下,才开口说道:“这天底下最难得是两个字是:知耻。”

“知耻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知耻而让贤,像咱们的陈汝言陈阁老,在奉天殿,知耻让贤,传为美谈。”

“另外一种是知耻而后勇,张凤是个后勇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很是上进,最近经常听闻张凤和吴敬走的很近,臣一打听,嘿,陛下猜怎么着?”

朱祁钰嗤笑的说道:“有事说事,你隔这儿说相声呢?”

兴安在自己腰腹比划了一下说道:“张凤主要是算账不太行,这张凤去找吴敬,是学算学去了。”

“还把这些年翰林院的算学题都做了个遍,那可是数百张卷子,这么厚一摞。”

“张凤也是不容易了,每天在户部坐班,下了班还要去上学,这都半年多了,这账越算越明白了。”

“这项文渊就不知耻,他以为他平调吏部右侍郎,是被王翱被挤了左侍郎的位置,是因为他没有南下扈从平叛,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问题,才闹出了丑事来。”

“项文渊不知耻,所以才闹到那么大的笑话来。”

知耻,是一种承认自己很失败的勇气。

这份勇气,再加上本身就是人中龙凤的资质,算账用到的算学,对张凤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这倒是。”朱祁钰颇为认同兴安举荐的理由,他满是笑意的问道:“兴安大珰,这是收了他张凤多少个金元宝,让兴安大珰为他如此说话?”

兴安满是笑意的说道:“看陛下说道哪里了,臣的话,可不是多少钱能买来的。”

兴安又不是王振,陛下又不是稽戾王,他哪敢收贿?

爱钱的金英、曹吉祥是被兴安亲手埋的,那喜宁、小田儿在解刳院又是何等的模样?

兴安可不想去解刳院里,被人观察。

再说,那头三经厂的提督太监成敬,讲武堂的提督内臣李永昌,可都是眼巴巴的看着他屁股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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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 东罗马帝国的落日

十月三日,宜嫁娶、祭祀、沐浴、裁衣、出行、入宅、除服,忌造物、开市、动土。

埃莱娜公主在会同馆等待着车驾,将她送入泰安宫内。

按照大明的理解,皇帝不会前来亲自迎娶,只是派遣了礼部侍郎持节,将人接入泰安宫内。

礼部尚书那是皇后才会有的待遇。

埃莱娜盖上了红盖头,愤愤不平的说道:“如果在最罗马最荣耀的时候,如此草率的婚礼,想要迎娶罗马的公主,根本就是在做梦。”

“就是这样,我们也换不到大明皇帝,任何一句承诺。”

尼古劳兹面露慈爱的说道:“罗马的精灵,佐伊公主,今天是你最神圣的时刻,停下你的抱怨,这是徒劳的做法。”

“眼下罗马已经衰亡,我们是在寻求罗马的生存之道,你的命运如此,你的妹妹的命运亦是如此。”

尼古劳兹还没收到罗马的君堡陷落的消息,对于他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大明的远征军会把消息,送入大明的京师来。

“好吧,我不应该心生抱怨。”埃莱娜停下了自己的抱怨,嫁给大明的皇帝,还不是正室,她自然内心有着强烈的落差。

可是熟悉了大明的文化之后,埃莱娜甚至有点庆幸,幸好罗马过去足够的强大,大明没有把她当做是蛮夷对待。

譬如那个日野富子滞留在京师,却是连皇帝都不曾见到过。

埃莱娜并不知道,是日野富子那个妆容,让皇帝对日野富子有太多的偏见了。

“可是,为何奥斯曼的那群女人,也要入宫?”埃莱娜早就接受了罗马衰败的现实,也接受了草率的婚礼。

让她满肚子怨气的不是她自己,奥斯曼也送来七十二名少女,皇帝居然准许她们进入了澄清坊。

正如利特斯·德曼,也就是名叫康成志的奥斯曼使者所言,罗马能给大明的,奥斯曼同样可以给,而且可以给的更多。

无论是智慧还是技术,大明只要承认了奥斯曼是罗马在泰西的继承者,无论大明皇帝要什么,奥斯曼帝国都可以给。

征服者法提赫并不是一个蠢货,相反作为二次登基为王的法提赫,是一个阴险、残暴、行事小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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