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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63节

党祸盈天的时候,朝臣们会围绕着两个似是而非的目标,为了自己的利益,开始无论对错的攻讦。

亡国四祸,君出、虏入、播迁、党祸。

比如北宋末年,两个皇帝被抓走了,泥马南渡,南宋朝廷,依旧在主战、主和之间,反复的横跳。

比如明朝末年,崇祯自杀,南明朝中,就是党祸盈天。

这段因为李宾言在南衙抓捕奸商而起的公车诣阙,在《谏治国君道臣义疏》邸报刊发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

朱祁钰对结果非常满意,事情并没有因为一些既得利益者的私欲,变得更加糟糕,毕竟大明朝此时并未有党祸。

为什么没有党祸呢?因为于谦作为执牛耳者,压根不想挑起党祸,架空皇帝。

于谦手里拿着本奏疏,满是笑意的走进了聚贤阁,走到了一楼的御书房,行礼说道:“臣参见陛下。”

“免礼,坐。”朱祁钰放下了手中的一封奏疏,笑着说道:“于少保今日不研究西域了?”

于谦笑着说道:“陛下容禀,臣为襄王利柄轻重论而来。”

朱祁钰笑着问道:“于少保对襄王的轻重论,有何见解?”

于谦坐下之后,喝了口茶,看到兴安也在,也就没了下棋的兴致,笑着说道:“陛下,春秋有鲁、梁之绨旧事,不知道陛下闻否?”

朱祁钰点头:“略有耳闻,不得甚解。”

于谦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前日,金尚书朝天阙曰:鼓励商贾前往倭国贩银,以供国需,太仆寺夏衡曰:以再增互市给马银,以弱鞑靼、兀良哈之势,此亦乃襄王利柄大论。”

“齐桓公有一天对管仲说,鲁国这个地方,对于齐国而言,是重要的粮仓,就像是蜂的螫针,和齐国相辅相成,却分为两国,想要打下鲁梁,有什么好办法?”

“管仲说:简单的很,只要王上穿绨衣即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王上穿绨衣,则齐国天下皆穿绨衣。”

“齐桓公虽然不明白,但是却答应了下来,开始穿绨衣。”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于谦的说法引起了朱祁钰的好奇来,他点头说道:“齐国大,鲁国小,鲁国擅织绨,齐国有需,这样一来,鲁国上下便都是织绨,而不种田了。”

“然也。”于谦继续说道:“齐鲁两国,往来商贾皆贩帛为生,后来管仲看火候差不多了,关闭了边界,二十四月,鲁梁之民归齐者十分之六;三年,鲁梁之君便投降了。”

朱祁钰倒是看到过这个典故,有些疑惑的说道:“那齐国不收绨,鲁国百姓继续种田便是,为何会闹到亡国的地步呢?”

于谦低声说道:“陛下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齐国不收绨,多少织户无以为生,又不想种田,只能奔逃齐国。”

“关键的产业被控制在别国之手,则是将生死掌控在他人的手中啊。”

“鞑靼、兀良哈的畜牧,倭国的银矿皆是如此。”

“此乃利柄。”

朱祁钰陷入了沉思之中,于谦的这番话并不难理解,控制其国家经济命脉,在攻伐之时,突然给予重创,其国百姓逃亡,大军再至,就更容易攻打了。

于谦总结性的说道:“绨重谷轻,齐灭鲁国,就是这轻重之术,亦请战衡,战准,战流,战权,战势,此所谓五战而至于兵者也。”

管仲经济战把鲁国玩崩了,大明此时如同齐国一样,可以利用经济战最大程度上的削弱敌人,然后以战取胜。

“利柄轻重,好。”朱祁钰不住的点头。

于谦继续说道:“襄王殿下观察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他解释了一个之前我们未曾解决的问题,盐铁议中,陛下曾经提到过谷租,藁税,乡部私求,民弃本逐末,耕者不能半。”

“百姓为什么不肯种地呢?其实在苏松一些地区,也出现了这种耕者不能半的情况。”

“襄王殿下说,一个农民如果不能收获本钱的三倍收成,那么他就懒得种地,如果不能收获本钱的两倍收成,则百姓则会丧乱,稍有征敛,必然引起百姓暴乱和起事,如果人民暴乱之后还施之以刑罚,那就是残杀百姓,即所谓的摲民。”

朱祁钰自然看到了襄王的这段论述。

如果说苏松地区富硕,百姓们不肯种地,但是在贵州,百姓也不肯种地,这就很奇怪,襄王在认真研究后,得出了的结论。

研究云贵百姓起事不断,是襄王在云贵川黔的重要工作,而襄王大约搞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收成太低了。

苏松地区是因为种地的劳动报酬不如去做工,那么贵州等地方不肯种地,则是种了也没用,没啥收获,稍微有点天灾人祸,自然是起事不断。

如果百姓起事,那是君主失道于天下,如果平叛之后,皇帝还要追罚,那就是摲[chàn]民,是虐,是失道,是丢了天下也活该。

襄王就是这么说的,他的利柄轻重论,可不是一味的谗言,而是有很多的规劝。

只要不是要命的事儿,襄王还是很敢说的。

也真的有这么干的,比如宋徽宗平定了方腊起义之后,就开始了恐怖的十抽一杀令,要以杀止暴,最后失道天下,丢了江山。

于谦感慨万千的说道:“《管子》曰:事再其本,民无米(火亶)者卖其子。三其本,若为食。四其本,则乡里给。五其本,则远近通,然后死得葬矣。”

“轻重不调,无米(火亶)之民不可责理,鬻子不可得使,君失其民,父失其子,亡国之数也。”

这也是襄王表达的观点,就是事有轻重,百姓起于阡陌丧乱,为上者应该考虑下是不是政策出了问题,如果君王失去了百姓,就是亡国之君了。

“有理。”朱祁钰十分赞同朱瞻墡的观点。

所以福建有百姓起于阡陌之后,朱祁钰将其过错归咎在了有司,最终将宋彰等人斩首示众,佐以农庄法,恢复生产,还免了一年的正赋,让百姓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朱瞻墡、管子、于谦等人所言,朱祁钰所做,其实都是这个道理。

于谦继续说道:“而且襄王提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观点,他还在思忖计省存在的必要。”

“襄王的意思很明确,土地、人丁、常费、货币、乡野、谷物,都要有统计,不懂得统计统筹,想要主持国家,是万万不可能的。”

“管子将其定义为山国轨,曰:田有轨,人有轨,用有轨,乡有轨,人事有轨,币有轨,县有轨,国有轨。不通于轨数而欲为国,不可。”

朱瞻墡的论点和管子的论述中多有相似,但是又不太一样。

管子在《山国轨》之中,十分推崇「不征收赋税而满足国家财政需要」,但是朱瞻墡则认为利柄才最为关键。

无论多少也要征税,否则就没人去管理了。

比如朱瞻墡在贵州就对三七、金不换等药材进行征税,而且抽分六分,和市舶司无异。

但是这笔钱朱瞻墡都留在了贵州,对三七、金不换等云贵药材的种植进行育种,再定期把培育好的种子,以低价卖给百姓。

在朱瞻墡眼中,税赋是利柄实现的重要环节,如果不收税,则无人治、更不能治。哪怕是征了税,再退回去呢,也不能不征。

朱瞻墡对钱不是很在乎,他一辈子都没在意过钱多钱少,他认为这是权力的一部分。

朱祁钰笑着说道:“襄王的利柄轻重论,大有可为啊。”

“襄王治贵,日后必然也是一桩美谈。”于谦喝了口茶说道:“陛下,今年会试添了《算学》,能不能添一门《管子》,不计好坏。”

算学在秋闱之中,依旧不算成绩,但是到了景泰五年的会试,也就是选拔进士的时候,《算学》已经算成绩了。

这一点上,国子监的禀生和翰林院的翰林们,深有体会,吴敬作为数学老师,日考月考,天天考,已经把他们考的外焦里嫩了。

添加的这门《管子》,是不算成绩的,就是鼓励读书人,不只读儒学。

科举侧的改革。

朱祁钰点头说道:“善。”

等学完了管子,再学襄王的利柄轻重论,再学朱祁钰的财经事务,那么大明在财经事务这块的短板,就算是彻底补齐了。

于谦拿出了一本很厚重的书说道:“陛下,臣注解了《管子》,还请陛下御览,若是等举子入京,则每人发一本,省的殿试时候,什么都不会。”

于谦这哪里是《管子》,分明是考纲!

朱祁钰拿过了那本厚重的管子,除了少数篇散迭之外,其余的都有了注解,这是于谦所注的内容。

他翻动了两眼,深吸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有注解《管子》的想法的?”

于谦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陛下第一次总论财经事务之后,臣与陛下谈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之时,就已经开始注解了。”

“或许更早。”

朱祁钰握着手中的《管子》点头说道:“于少保,国之柱石。”

“臣的本分。”于谦赶忙说道:“其实就是读书,不费什么心力。”

自从京师之战后,于谦很少有费心力的时候了,去河套、南下平叛,都跟旅游一样,看看大明的大好河山,他很少像土木堡丧乱之后,那般日夜寝食难安了。

国有英主,他能多思考一些国朝前进的方向。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个名叫《管子集校》的书

如果把大明朝比作是一辆在轨道上行驶的列车,那么明叫宗朱祁镇,就是自己下车,然后把自己送给了瓦剌人,导致列车脱轨了。

朱祁钰做了司机。

兴安、卢忠锦衣卫就是司机保护栏杆,防止神经病突然锤杀司机,或者干脆劫持司机。

那么于谦就是副驾驶,在必要的时候,要抓着方向盘纠正一下,比如废除朱祁镇的皇帝位。

朝臣、勋臣、缙绅、富户、商贾、千千万万的百姓,就是这辆车的乘客,也是这辆车蓬勃的动力。

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朱祁钰要利用乘务员对重重不文明的现象进行教谕。

如果实在教谕不通,那就打开车门,一脚踹下车。

当然也有蠢货,比如渠家人,就是忽然打开车门,自己跳下去了。

一辆已经脱轨了二十四年的列车,想要重新回到轨道,需要的是铁与血的重新塑造。

因为矛盾不可调和,能活的只有一个。

朱祁镇在的时候右满舵,朱祁钰在的时候左满舵。

于谦在前进的路上研究《列车线路图》,好给司机朱祁钰做好领航员。

而朱祁钰则负责油门踩到底。

绨重谷轻,齐桓公用管仲,是最早的羊吃人的实际案例。

于谦讲了这么多管子的论述,最后图穷匕见,希望大明的学子们,能够学一下《管子》。

朱祁钰翻动了下于谦专门注释了《管子集校》,同样作者落款的有胡濙、金濂、王直、俞士悦、石璞、江渊、张凤、刘吉、王翱等等。

管学。

管学共有八十六篇,散迭了十篇,共计七十六篇,这七十六篇管学涉及到了霸政法术、经济生产、经济政策、兵法戎政、哲学阴阳五行、杂学等。

这次的大规模校对注解,绝非简简单单的整理成册那么简单,而是将其每字每句做了注解,为新政做注脚。

胡濙一如既往的专业,专门写了一片邸报社论,把管子七十六篇全部用《老子》、《道德经》穿针引线,串联成了一片。

胡濙之所以这么做,原因是为管子洗地,把管子归类到道学之中。

高皇帝朱元璋,酷爱老子学说,手持道德经手不释卷十数年,亲自做注,那么大明此时推行管学,也是祖宗之法了。

朱祁钰对于胡濙洗地角度之清奇,表示赞同。

这都能祖宗之法,是朱祁钰完全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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