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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300节

汪美麟拿起了一个四尺多长的竹弓,手持一个木槌,开始敲击弓弦。

朱祁钰终于理解了,为何刘吉会被人称为刘棉花了,棉花的确耐受弹,估计刘吉和这棉花一个样儿。

无德的胡濙走后,大明的朝臣们会迎来一个更无德的刘棉花,朱祁钰为大明朝臣们默哀。

无论胡濙还是刘吉,他们秉承的理念都相同,那就是礼法不是不便之物,陛下要怎么变,就怎么变。

朱祁钰看了一小会儿,就奔着马厩而去,骑着大黑马,直奔讲武堂而去。

讲武堂的军将们已经悉数到齐了,就连杨俊去了趟金山陵园也到了。

朱祁钰走进来之后,众多军将立刻站了起来见礼。

“坐,都坐。”朱祁钰示意大家都坐下。

他满是笑意的说道:“朕之前说过,待诸位凯旋,与诸位共饮,今日会后,大宴赐席。”

朱祁钰当然记得自己的承诺,他坐直了身子说道:“那这次的战后总结,还是由武清侯和文安侯来主持。”

于谦和石亨一左一右,而朱祁钰这次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全程旁听。

他对战争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参与其中并不是坏事。

石亨拿出了自己的行军手札说道:“我观察到了几个问题,我先来说一下。”

“凡临阵的军士,每斩获首级,常是数人来报功。”

“再想想,数人退来报功,使众兵相望,误认是败走,大家都走了。岂不是败了?”

“况一个贼首,数十人报功,若斩数十贼首,就该数百人来报,不知这一阵上能有几个数百人,反是自误了性命。”

“临阵第一禁约。”

“长牌、长枪、铳兵,凡该当先,长兵之军士,决不许带解首刀,只管当先杀去,不许立定顾恋首级。”

“其杀倒之贼,许各队短兵砍首,每一颗止许一人就提在阵后,待杀完收兵,有令催验,方许离阵赴验。”

“其谁当先,谁有分,谁无分,俱听当先队长、掌令官对众从公报审。”

“每颗首级以五十两论之,当先牌枪铳分三十两,砍首兵四两,余兵无分者分一两,伙夫虽不上阵,本队有功,亦分一两,每颗本队铳手亦分十四两。”

“敢有因其恩仇报不公者,军法。立定顾恋首级者,军法。”

大明的军队迎来了新的发展,大明的作战正在从过去强调个人勇武,向着队伍之间的配合作战过度,而这个首级赏钱,该怎么分,就得有制度。

做饭的伙夫要不要给赏银?

石亨给出的答案是要。

这首级赏本是鼓励勇战,结果数人哄抢,变成了阻碍战阵,内讧的由头,这就得立下规矩。

于谦点头说道:“自兴和所之战后,我和武清侯就发现了这件事,立这个全队分赏钱的规矩,以当先最为危险,也以当先赏钱最厚。”

“整个集宁河套之战,证明了这么做是行之有效的。”

于谦作为征虏总督军务,负责军功之事,两个人商量后,就暂时定下了这个赏赐的规则,事实证明是有用的,而且很合用。

朱祁钰并不说话,他就是旁听,只等事后,再和于谦论军务时,再细问便是。

他看了一圈,诸位军将情绪极为稳定,显然这个法子,在兴和所退兵再进的时候,就已经定了下来。

石亨继续说道:“凡战间贼虏,遗财宝、金银、布帛、器械之类,诱我兵争财,彼得乘机冲杀,往往坠此套中。”

敌人用金银布帛等物设下陷阱,显然是大军吃了点闷亏,否则石亨不会拿这个事儿,在这样规格的会议上说事了。

石亨的语气颇为森严的说道:“今后临阵,遇有财帛,每队止留队中一人收拾看守,待贼平,照队收拾之,如违令图财,致兵陷没,或贼冲破得脱,抢财物之兵不分首从,总哨官俱以军法斩。”

于谦补充道:“此事乃是军令,定要跟将士宣讲,否则军法无情。”

朱祁钰看了许久将士们的神情,看来,这也是一条跌倒后总结出来的教训。

石亨继续说道:“凡每甲,一人当先被困,其余不救,致令阵亡者,全队俱斩。阵亡一人,即斩获真贼一级,其余免罪。亡一得二,八人通赏。哨队照例。”

“凡当先者,一甲被围,二甲不救;一队被围,本哨各队不救;一哨被围,别哨不救,致令陷失者,俱军法斩其哨队甲长。”

甲是大明的一个军伍编制,就是十一人一甲,十甲一队。

石亨讲的话,就是连坐,一甲被围困,其余人不救,就全队皆死,一队被围,其他各队不救,军法斩哨队甲长。

朱祁钰并没有打算干涉,既然是战场上总结出来的经验,显然是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否则石亨不会如此。

存在即为合理。

两国交兵,这样危险的事情中,由仁慈而产生的美妙但愚蠢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些错误,恰恰是最糟糕的。

军法的确严明,但是这是军队组织度的保障。

这场关于临阵的战后总结会,继续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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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大皇帝说话算话

石亨和于谦两人主持了战后总结的会议。

石亨继续说道:“凡古人驭军,曾有兵因天雨取民间一笠以遮铠者,亦斩首示众。”

“况砍伐人树株,作践人田产,烧毁人房屋,奸淫作盗,割取亡兵的死头,杀被掳的男子,污被掳的妇人,甚至妄杀平民假充贼级,天理不容,王法不宥者!有犯,决以军法从事抵命!”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说道:“此次前往河套,可有这等天怒人怨之事发生?”

京营厚赏,朱祁钰就是怕出现这等事,难不成真的出现了吗?

主要是影响军队的纪律,组织度,缺少组织度,还怎么打仗?

于谦赶紧俯首说道:“是渠家人和瓦剌人,他们作践田产、烧毁房屋、割亡兵死头、杀俘、玷污女子、杀良冒功。”

大明军队强调这方面的军纪非常严格,十一人一甲,十甲一队,若有犯,那是全队连坐,一百一十人皆斩。

大明皇帝厚赏,大明十二团营待遇极高,百姓比军士穷多了,完全没必要冒着天大的干系去抢。费力不讨好。

“这样。”朱祁钰点头,他还以为大明军队看渠家人抢劫眼红了,也发生了这种事。

原来是有感而发。

阿剌知院和渠成义、渠成仁、渠成德三兄弟,给大明军队好好的上了一课,什么叫做不得人心,什么叫做人人得而诛之。

大明军队在河套地区破冰安民,多少军士手脚起了冻疮?

朱祁钰并未怪罪过石亨、江渊、李永昌用火药破冰之事,这是安民之策。

朱祁钰从过多的干涉大军,虽然五十万两很多,但是这等安民生民之功,多多益善。

大明军队自从破冰防汛之后,所到之处,皆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那可是祸害了河套百姓数千年的凌汛之祸,从这开天辟地以来,哪一年不遭灾?

当然也有负面影响,河套地区流传着,真武大帝黄河伏冰蛟的传闻。

这种事还有点越描越黑的趋势,大明掌令官、官吏便不再解释了。

总结会还在召开,石亨从临阵连坐军法开始,共有掌兵紧要禁令、教官兵法令、比较武艺赏罚、行营野营军令、操练营阵旗鼓、出征启程在途行营等几个方面,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军令升级。

这些军令几次更易,终于慢慢有了强军军令的雏形。

战后会议长达七天,每天都会进行一次为期两个时辰的总结,朱祁钰全程参与其中。

在七日后,四武团营和四勇团营开始归营,军将们开始归营操练军马,新的军令、新的训练都在战后总结会上,进行了总结规整。

在四武、四勇团营归队的时候,李宾言押解山东、福建粮饷,赶着三月的尾巴来到了京师。

李宾言还要去胶州,这次回京是为了大计叙职。

此一去便是一年,京师依旧是那个京师,只是方方正正的京师,变成了奇形怪状,多出了许多菱凸的位置,一些炮台在其中安置。

户部度支部大使王祜带着人点检了这押解粮草,山东共计二百万石米粱正赋入库,另外有倭银二十万两入太仓,二十万两入内帑。

这些银两都是金花银,是密州市舶司这一年来的收益,这些银两会在兵仗局变成银币,最后朝廷扑买营建,将银币撒到大明境内。

而福建则是两百五十万石米,还有二十七万两的金花银入库,这部分并非税赋,而是运到朝廷,换取银币支撑福建民生所用。

算上船队,此次太仓内帑,共计支付四十七万银币。

福建的银子是福建本地产的,并非海银,福建是大明的银矿最多的地方。

此次入京的还有近百名人犯。

分别是邓茂七的侄子邓伯孙共计四十二人。

邓茂七是杀弓兵起事,带领百姓反对福建布政使宋彰大肆利用冬牲,搜刮民脂民膏。

而且邓茂七的起事,还有蒋福成带着炉丁(铁匠)加入义军,建阳附近也有很多文人,投效义军。

邓茂七的起义规模极大,近百万兵马,还有工匠随行,号称铲平王,铲平天下一切事。

宋彰已经被明正典刑,包括要保住宋彰的驸马都尉赵辉,也一并被赐死了。

又有陛下两次大赦,农庄法恢复生产,义勇团练开始消灭盘踞在山中的土匪山贼,福建的局势逐渐稳固了下来。

邓茂七的侄子邓伯孙也在景泰元年初,选择了下山投降。

而后邓伯孙以铲平王为号,安抚百姓,训练义勇,一直等到福建局势彻底安稳,才离开了福建,选择进京伏法。

邓伯孙的确是人犯,但是他投降之后,做了两年的福建义勇团练总教头,才被押解入京。

宁阳侯陈懋,利用邓伯孙的铲平王的旗号,安抚劝降那些山里的流民,效果极好。

而造反的另外一股重要的力量是叶宗留,叶宗留和邓茂七又有所不同,他是因为私自设立银矿,偷开坑穴、私煎银矿,最后起兵造反。

而且因为盘踞银矿极多,两次下诏大赦,叶宗留战亡,他的部将陶得二、叶希八继续负隅抵抗,不尊君命。

陈懋一共派三次使者让其归降,陶得二拒不投降,最后一次杀掉了大明劝降的使者,陈懋大怒,进兵围剿,最终将陶得二和叶希八尽数俘获。

一干人犯,也一起被送进了京师之中。

而这二十七万的金花银,就是缴获。

李宾言终于忙完了自己交接之事,带着陈懋的进表和奏疏,来到了讲武堂朝天阙。

李宾言走到了聚贤阁的楼下,看了一眼那些庶弁将和掌令官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俯首说道:“臣山东巡抚、吏部右侍郎李宾言,请见陛下。”

兴安一直等在门前,看到了李宾言笑着说道:“陛下让咱家等在门前,李御史快请。”

李宾言走进了聚贤阁内,来到了二楼,走进了御书房内,行了一个三拜五叩的大礼,高声喊道:“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

“朕躬安,赐座。”朱祁钰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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