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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 第37节

喧嚣的童仆散去,空气渐渐安静,微弱的讲课声隔着门窗和庭院,传入薛成?璧耳中。

没有风扰乱他的听觉。

他闭目凝神,方老先生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一字一句,他认真记在头脑中。

若是狂症发?作?时,他不必用?心,便能记得分毫不差。但郁症削弱了他的记忆力,头脑也?觉得迟钝,记下一整个上午的课堂,很是耗费了一番精力。

待到午休,他脸色苍白,额间浮出了虚汗,脑仁针扎似的痛。

“薛二公?子?”有人唤他。

薛成?璧没应。

“周小妹妹的兄长?”那人坚持不懈。

薛成?璧眼皮下滚了滚,睁开眼来,眸中流露出一缕疲惫。

景旭扬站在他面前,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

“小妹妹身?子可还安好?”

薛成?璧注视着他,眉目间仿若染了寒霜。

景旭扬遇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小妹妹读书那么用?功,缺了一日课,心里肯定难受得紧。我叫书童抄录了一份今日先生所授的内容,正巧见了你,帮我稍给她,免得书童再跑一趟。”

他身?旁的书童递来八.九页云纹白鹿纸,纸张贵重,字迹工整,抄录了全部的重点?授课内容。

薛成?璧垂眸望着那纸,额角青筋抽痛。

景旭扬接着道:“替我给小妹妹传话,让她再多歇几日也?不打紧,我.日日都会给她送抄录。”

空气有片刻凝滞。

“薛二公?子怎么不接?”景旭扬笑道,“不必见外,举手之劳罢了。”

薛成?璧缓慢地?抬起左手,捏住了白鹿纸。

右手背在身?后,颤抖着死死攥紧。

他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站了一上午,凝神细听,记得头痛难忍,却也?不过是世子爷的“举手之劳”罢了。

『如果周瑭的兄长不是你,而是眼前这个人,或是学堂里任何一名小郎君——她都会比现在更快活。』

『周瑭不是非你……』

耳边似有人在低语,薛成?璧凤眸中泛起血丝,胸口重得难以喘.息。

半晌,他沙哑道:“……多谢。”

只是一句谢,口中却咬出了血,艰涩无比。

薛成?璧回身?走了。

待他走远,书童对景旭扬道:“公?子莫非在针对那位薛二公?子?”

景旭扬摸了摸鼻子,无所谓地?一笑:“有这么明显?”

“公?子为何要故意挑衅他?”书童疑惑,“是为了报那一刀之仇,还是为了那位周小娘子?”

“我自诩在武学上有些?造诣,薛二却轻而易举将?刀架在了我脖子上。”景旭扬想起那日犹觉凛然,“如果一直有这样的对手在旁窥伺,我定能保持警惕,与?日俱进。”

“当然了,”他狐狸眼笑眯眯的,“我也?很记仇的。”

“就为了保持警惕树立一个强敌?”书童不理解,“公?子真是个怪人。”

“也?是为了周小妹妹。”景旭扬眼中微有暖意,“她是个有趣的小娘子,和我家姐妹都不一样。”

“——若她投胎成?了我的嫡亲妹妹,日日同我一起进学,大概也?算是一段佳话吧?”

他莞尔一笑。

“哈哈,若薛二公?子听了这话,恐怕又要与?我拔刀相向了。”

*

晴辉落在听雪堂的檐角。

床榻上,周瑭打了个喷嚏。

薛成?璧刚来不久,喂他吃了药,正坐在火盆前取暖。

火焰灼烧着,在高?热中扭曲、撕扯、挣扎,摇摆不定,最后窒息消失。

小少年怔然望着火焰,手里捏着几张薄纸。

他离火盆离得太近,火舌几乎燎到薄纸,而他似乎毫无所觉,又似故意为之。

靠近火焰的薄纸,被猛地?拉了回来。

“呀,小心。”

周瑭拉回他的手,视线便要往纸上的字飘去。

薛成?璧脑海中一片空白。

周瑭的视线却越过了薄纸,落在了他格外苍白的脸上。

周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担忧道:“再发?呆,二表兄的袖口就要烧着了。”

薛成?璧恍神。

他凝视对方许久,薄唇紧抿,缓缓递出了抄录授课的纸。

周瑭接过来,扫了两眼,惊喜道:“今日授课的抄录?是二表兄替我记下来的吗?”

随后他注意到纸上工整的字迹,与?薛成?璧清瘦骨感的字迹并不相同。

“……不是呀。“

周瑭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薛成?璧心中一动。

“你希望那是我写的?”

周瑭点?头,又急急摆手:“我绝对没有要求二表兄替我抄录的意思……”

“为什么希望是我写的?”薛成?璧又问。

周瑭有些?迷茫。

近几日薛成?璧沉默寡言,连回答都很简短。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连追问,透露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执着。

周瑭却不明白,这些?问题有什么重要。

分明是很简单的问题。

“因为你是我阿兄呀。”他真挚道。

薛成?璧睫羽轻轻一颤,垂下眼去。

因为他是周瑭的兄长。

只是因为,周瑭不能选择自己的兄长是谁。

庆幸感和自我厌弃相糅杂,薛成?璧的手指掐陷进了掌心。

“我没有抄录下来,”他说,“但我可以复述给你听。”

周瑭惊呆了。

然后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拥抱了一下他的兄长。

短短一瞬温暖拂过,薛成?璧身?形一顿,眸中的厌倦被柔和所覆盖。

他把小孩安顿回床榻上,掩上棉被,自己坐在榻边,开始从头讲起。

周瑭对照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抄录,抄录上言简意赅,有些?缩略的话他弄不明白。

薛成?璧所述却十分完整,不但有方大儒的授课,还囊括了学生们全部的讨论。有时候周瑭不清楚的地?方,他还会解释给他听。

薛成?璧只上过半个月的学堂,但那些?同龄公?子哥们延请名师所学到的东西,他也?全都学得会。

周瑭为他高?兴,又替他遗憾不平。

本该捧在云端的天?之骄子,却被排斥在了学堂之外。

等?到开春,周瑭想。

等?到开春,他一定要帮薛成?璧走进学堂。

窗外天?寒地?冻,鸟雀孤零零地?一声啁啾,看到窗内两个孩子坐在榻上,隐约传来絮絮喁喁的碎语。

岁月静好。

周瑭养好风寒之后,没过几日,便到了除夕。

是日阖府上下齐聚,致祭宗祠,悬挂影像。黄昏之后,合家团坐以度岁,酒浆罗列,灯烛辉煌。桌上摆了诸般宵夜果子,澄沙团、韵果、蜜姜豉、皂儿糕、蜜酥……看得周瑭眼花缭乱。

唯独薛萌神色低落,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

周瑭四处一看,轻声问她:“大表兄没有来么?”

侯府里最年长的大郎薛璟,是与?薛萌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薛璟患有肺痨,常年缠.绵病榻,学堂上得断断续续,几乎是府里的透明人。

“阿兄病了。”薛萌眼圈微红,“忙碌了这一整日,我都没机会看他一眼,也?不知他身?子怎样了……”

如此重要的除夕,若非病重到下不了榻,或是咳嗽得厉害,薛璟怎会不来。

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周瑭道:“现在才?二更天?,离亥子之时还远。不若先去陪陪大表兄?”

“我倒是想。”薛萌咬唇,“可是这种场合,阿兄不在,我再离开,三房脸上不好看。”

“除夕夜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缺了你阿兄,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周瑭笑着说,“我觉得,‘心’比‘脸’重要许多。”

薛萌握了握他的小手,眸光逐渐坚定。

她笑着掐了一下周瑭的脸蛋:“小笨蛋偶尔也?有大智若愚的时候嘛。”

薛萌以更衣为借口离席,周瑭不爱掷骰斗叶耗时间,便也?与?她同去,去看望很少见面的大表兄。

薛成?璧跟着他。

寒夜里悬着一抹半月,一半圆,一半缺。

几声浑浊的咳嗽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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