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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江山,你随便捏 第144节

  竺元风身体抖了抖,咬着唇,小心翼翼道:“知道皇上心里不痛快,我,奴才,怎么还看得进去书……皇上需要我做什么,才能高兴一些,小元都愿意?”

  “做什么?”顺帝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他,没走一步,脸上就浮现一丝残忍,“秦海那狡猾的老东西,总是把最遭罪的事推给你,元儿,你怎么就学不乖呢!”说着一把扯住竺元风的手,低下头对着他的耳旁道,“元儿,你要什么赏赐?”

  在顺帝的阴影下,竺元风垂下眼睛说:“您轻一些,让我能陪您守岁。”

  顺帝低低地笑起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将他拖进了寝宫内室。

  殿外的秦海站在门缝前,只听到里头“啪”一声瓷器落地声音,接着又是一个惊呼声,然后便再无声响,他冷笑了一声,警告的眼神一一看过身后等候的宫人。

  宫人一听到声音都颤抖一下,特别是那个逃过一劫的小太监,更是眼睛都红了。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来人。”

  秦海一听,立刻推门而入,走进寝宫内室,谄笑道:“皇上,要水吗?”

  “嗯,再宣个太医。”

  “是。”秦海抬了抬手,自有强壮的太监扛着热水进去,他看也没看龙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扶着顺帝起身,递上了茶水,“皇上,润润嗓子。”

  经过一番发泄,显然顺帝的心情好了许多,秦海看着顺帝小心道:“皇上,各宫各院,还有百官贺礼都送来了,奴才看,琳琅满目,都是好东西,离新年还有一个时辰,不若瞧一瞧,是否有喜欢的?”

  顺帝点了点头,“也罢,老二和老六的贺礼败坏朕的心情,别人总不会再出差错。”他说着起身,可忽然脚步一顿道,“老七的呢,怎么,他跑去雍凉逍遥快活,连朕的年礼都忘了?”

第134章 龟壳

  “小元公公……你还好吗?”

  太医还没来,那小太监却忍不住在秦海奉承顺帝的时候,借着送水的名义溜进来。

  此刻,顺帝已经发泄了不满,倒是变得宽和,宫人们的胆子才敢稍稍大一些。

  竺元风慢慢坐起身,似乎扯到了痛楚,脸上露出一丝难忍的煎熬,然后扶着小太监的手,沙哑着声音道:“没事,皇上呢?”

  小太监道:“秦公公正陪着皇上看年礼。”

  “年礼?”

  “是。”小太监看了看寝宫外,低声道,“小元公公,您得小心,秦公公让皇上看的是宁王送来的年礼。”

  “宁王的礼……是什么?”

  小太监凑到他的耳边嘀咕了两声,“奴才也是偶然间看到的。”

  竺元风目光微微一敛,然后掀开被子,就要下龙床。

  小太监一惊,连忙拉住他,担忧道:“皇上命人去请太医了,小元公公,您再躺一会儿没事的。说实话,您别去触霉头,皇上看到宁王的礼,必然要震怒的,您这一去,正好着了秦海的道。”

  竺元风摇头,“多谢,但我得去看看。”

  “可您的身体……”

  “不碍。”竺元风眉目间的痛苦一闪而逝,很快又风平浪静,今天顺帝还算手下留情,没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大概是听到了那声守岁了吧。

  他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皱成一团的一品太监服,“帮我穿一下衣服,可好?”

  “是是。”小太监连忙蹲下身拾起衣服给他穿戴好。

  竺元风理了理衣领和袖口,将褶皱按平,然后便走出寝殿,刚开始步子小,不稳,走上几步之后,似乎适应了那隐秘的痛苦,或者麻木了,就走得顺当了。

  他对整个刘氏皇室都深恶痛绝,看透了其中的腐朽和糜烂,只觉得这个大顺朝无药可救,跟前朝哀帝末年一模一样。

  他原本对杨慎行充满期待,可是在今日,云州暴动传来急令,而端王还在以新政作为邀立太子之位的功绩,他对新政也只剩下绝望。

  科举也好,太监也罢,与他而言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相比起来,叛逆乖戾的宁王反倒成了刘姓之中的一股清流,虽然就之前的所作所为也称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是新年贺礼敢这么送,竺元风非常好奇,也佩服他的勇气。

  行尸走肉的身体他早已不在意,但若连要一丝希望都没有,又该如何活下去?

  当那巨大需要四人力抗的龟壳被送上来的时候,周围伺候的宫人纷纷露出惊叹,好大的乌龟壳!

  而且绿到发黑,仿佛长了青苔一般丑陋无比,在华丽的大成宫中,灯火之下,尤其伤眼睛,简直有辱斯文,不能直视!

  所有的宫人再一次屏息凝神,垂下眼睛,不敢将自己的表情露在外面,惹来帝王的震怒。

  但是每一个人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宁王真有种啊!

  顺帝的眼神顿时眯起,虽然刘珂不再眼前,但他仿佛就能感觉到那不服管教,天天顶撞的臭小子就跪在地上,拿此嘲笑他——千年大王八,缩头乌龟!

  “混账!”稍微平复的心情顿时变得恶劣起来,狠狠地拍了一掌桌面。

  “皇上息怒。”秦海在边上劝道,“或许宁王只是觉得好玩,并非有意。”

  “好玩?拿朕给他寻乐子?”顺帝站起来,走到那四人才能抗起来的龟壳前,狠狠踹了一脚,“本以为到了外头,会稍微收敛点,明白朕的苦心,没想到还是这样不知好歹的混账玩意儿,当初就该丢进便盆里溺死了事!”

  “好大的胆子,他难道以为朕不会动他吗?”似乎犹不解气,顺帝将这龟壳又当做刘珂狠踹了两脚,然而似乎用力过猛,龟壳的表面忽然出现了裂纹,接着那绿的发黑,丑到极致的东西竟然脱落下一块一块的疙瘩。

  “咦,皇上,这龟壳裂了。”秦海道。

  顺帝皱着眉盯着眼前的丑疙瘩,阴晴不定的脸色在灯火下忽明忽暗,接着他又抬脚踹向了那裂缝,泥烧的外壳顿时飞了一角,终于露出里头的灰白。

  看到这里,顺帝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终于起了兴致,他脚下接连使力,这龟壳立刻如斑驳的雕像一般纷纷脱落,不一会儿干净整洁的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当然,顺帝也好不到哪里去,龙袍上满是灰痕污迹。

  “皇上,要不让奴才来吧,小心脏了您的脚。”秦海在边上劝道。

  “滚!”顺帝正踹得起劲,今晚的不顺,被三个不孝儿子气出来的一肚子火,全撒这儿,连同龙冠都整歪了。

  终于黑绿丑陋的泥壳尽数剥落,露出里头完好无缺的龟壳,竟是灰白色,倒是让顺帝感到意外。

  “龟负异甲,可通神灵,卜之卦之,无有灾厄。”这时,从寝殿内慢慢走出一个身影,瘦弱单薄,脸色苍白,又带着一丝还未褪去的旖旎软色。

  顺帝一看到他,便关心笑道:“元儿,不是让你躺着吗,怎么还下来?太医呢,什么时候来?”他收回了脚,站直身体,平复刚才因剧烈动作而不稳的气息,两个宫人快速地替他理顺衣袍,带好头冠。

  秦海忙吩咐宫人,“赶紧去催太医。”

  竺元风没去看他,只是垂下头,微红着脸道:“皇上怜惜,奴才没事,刚不是说好要陪皇上守岁吗?”

  “没事就好。”顺帝也不在意,接过秦海递来的茶,呷了一口说,“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皇上,白色的龟在民间上称之为神龟,主祥瑞,遇盛世太平,便会出现。死后留下龟壳,上负奇异图字,用此卜算,一般皆为大吉。”竺元风不缓不急地说。

  顺帝听着颇感兴趣,“真的?”

  “民间传闻,便是如此,古书中也有记载,皇上若有兴趣,可以招钦天监详问,恕我才疏学浅,知之不详。”

  夜观天象,预测天机,卜算吉瑞,都是这钦天监的绝活,顺帝有点怀疑,以刘珂这混账东西的性子,会这么好意送他一个祥瑞白龟?

  他围着这龟壳转了一圈,看到地上这烂七八糟的烂泥,想到刚扛上来时,那脏不拉几的黑绿,顿时笑了,“果然是那混账玩意会干的事情,这是故意跟朕作对,非得先气气朕,才敢把别扭的心思漏出来。”

  虽然依旧是不待见,还是骂着混账,可是口吻却已经变成了笑骂,帝王的心情已是如同云销雨霁,“元儿,过来,陪朕看看。秦海,赶紧让人清扫了,满地的脏,岂不是玷污了神龟?”

  秦海心中咋舌,他原本想借着宁王的年礼让顺帝大发雷霆,最好弄死竺元风,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这绿毛龟壳怎么就变成了神龟了呢?

  “来人,招钦天监正。”

  顺帝多疑,就算相信竺元风,可得亲耳再听一遍,然后考虑如何赏赐刘珂。

  除夕,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因为顺帝的一番震怒,朝廷上下,乃至后宫每一个敢安安稳稳地过,钦天监不一会儿就踩着风火轮到了,二话不说先磕头请个罪,“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无妨,你替朕好好看看面前的东西,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地上已经清理干净,灰白色的大龟壳正稳稳当当地放着,上面还了一些泥灰,好似刚从土里抛出来似的。

  见此,钦天监正心中就有了计较,他若是还想保住乌纱帽,安安稳稳过这个年,一定不能乱说话,于是他装模作样地仔细探查着这只龟壳,然后惊喜地看着顺帝,“皇上,此乃神龟之甲,百年难得一遇,不知来自何处?”

  顺帝淡淡道:“爱卿也这么觉得?”

  看来已经有人提过了,顺帝招他来不过是求证而已,钦天监道:“正是啊,皇上。白龟之甲,可通神灵,您看,它背上的裂痕犹如一幅山河社稷之图,一横一纵便是山水,此乃天意所化,人为不可得,臣就着它,如何测算,皆是上上之象。”

  如今肯定,让顺帝终于露出高兴,“这么灵,那爱卿不如测一个?”

  “敢问皇上想要测什么?”

  “测什么……那朕得想想。”顺帝回头问道,“元儿,不如你说一个。”

  竺元风一愣,“我?”

  “是啊,随口说,不要紧。”

  竺元风道:“那就测一测这新政吧。”

  顺帝一拍龙椅道:“好,元儿真不愧是忧国忧民的书生啊,就测这个。”

  钦天监满口答应,坐到这个位置,他若手上没两把刷子,早就不知道被拉下多少回了。

  他坐在龟甲之前,望着上面尚瑾凌命人随意烧制出来的裂痕,仿佛能观测天机,过了一会儿他丢出一枚铜钱,然后道:“皇上,您看铜钱之所在。”

  顺帝从龙椅上下来,连带着秦海和竺元风也跟着一起,只见那枚铜钱正卡在了一条最深最长的裂缝中,顺帝侧了侧脸,“这是何意?”

  “新政乃大顺目前最大的国策,铜钱落于此便合此意,皇上,此裂痕之长,说明新政持续的时间亦长,任何事物若能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便源远流长。”

  “时间的考验……”顺帝喃喃自语,接着讥嘲道,“怎么,今日晚宴爱卿不在吗,云州暴动,这便是新政时间考验的结果!”说到最后,已然动了怒,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这个胡说八道的钦天监正给拖下去,过不了这年关。

  钦天监正心中一跳,差点吓得五体投地求饶,可是最终还是硬生生地挺过来,他强自镇定地说:“皇上莫急,您再仔细看,这裂痕虽长,可并非一帆风顺,周围不断有支脉裂开,有大有小,又长又短,这就预示着新政也如同这裂缝一样,总有大大小小的不顺和坎坷,但是终归勇往直前。”

  这话说的太好了,钦天监正觉得连自己都说服了,他不相信顺帝还要生气,想到这里连胸膛的挺起来,而这副自信的模样,果然让皇帝缓和了脸色。

  “爱卿辛苦了,说得好,赏。”

  “多谢皇上,微臣能得以见此神龟,此生无憾!”

  “这是宁王送来的。”顺帝道。

  钦天监正一愣,宁王?哦,他都快忘了,除端王和景王之外,还有这么个混世魔王。

  见他这个表情,顺帝哂笑一声,“领赏去吧。”

  “多谢皇上,微臣告退。”钦天监正走出殿门的瞬间,一口气终于没绷住泄了出来,谁能知道他后背已经是汗湿湿。

  殿内,顺帝摆了摆手,除了竺元风之外,全部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顺帝才嗤笑了一声,“都是胡扯。”

  “皇上?”小元惊讶地看着他。

  顺帝捏了他的脸一把道:“什么白龟,朕不信这些,烧过的痕迹罢了。”

  “既是如此,皇上为何还……”

  “这么大的乌龟,老七能找到,也算难得,少说活了有上百年,、。虽然这混账骂了朕,但看在这份心意上,朕原谅他了,与另外两个相比,这混账算是真性情,没忘记朕。”顺帝笑道,“你替朕拟一份厚赏,派人送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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