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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如此多骄 第758节

他本就不敢相信,林黛玉那样的女子,会住进这样龙蛇混杂的所在,如今听说里面是车厂就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渴

既然林黛玉并不在此,那不管送信的车夫是去里面做什么的,最好都不要急着打草惊蛇。

于是人力车又远远停在了马路对面,薛蝌交代车夫盯紧车行,然后拿起报纸又开始揣摩起来。

别说,他还发现了这报纸的另一桩好处,那就是比帽檐更能挡住别人的窥探,看起来还没有大檐帽那么可疑。

沉浸在揣摩报纸背后,那些暗藏的朝堂党争倾轧之中,时间便过的飞快,直到那车夫不耐烦的嘟囔声,打断了薛蝌思路,他才发现已经足足等了将近三刻钟。

这么久还没出来,总不能再继续等下去吧?

薛蝌犹豫了一下,便吩咐车夫在此等候,自己装作是要雇车的客人,低调的走近了车厂。

刚进门十几步,就有伙计迎上来热气招呼。渴

薛蝌一边拿临时编好的词儿搪塞,一边偷眼四处打量。

等到确认车厂里并没有那老徐和那辆人力车的踪影,又发现车厂还有个后门时,他顿时顾不得再装什么客人了,摸出块散碎银子丢给那伙计,指着后门问:“先前我看到有辆不一样颜色的人力车进来,是不是又从后门走了?”

“不一样颜色的人力车?”

那伙计得了赏钱喜不自禁,忙不迭拢进袖筒里,陪笑道:“小的方才没在这儿守着——您老稍安勿躁,我这就给您打听去!”

说完,便小跑着去找旁人印证。

不多时他折回来确定道:“是有辆外来的人力车,进门说是走错了,赔了几句不是,就急急忙忙从后门借道走了。”

“当时就走了?”渴

“反正听说是没怎么停。”

大意了!

听到这里,薛蟠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漏了行迹,当下愧悔的一顿足,有些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堂姐交代——昨儿把这差事交给自己时,堂姐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宁可跟丢了,也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自己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谁成想……

主要也是没能预料到,一个送信的车夫会如此警惕——不是说那林姑娘不是无依无靠吗?她又是从哪儿找的这等人?

锤头丧气出了车厂,就见自己雇来的车夫,正拉着几个路人口沫横飞的推销报纸呢。

真不知这家报馆给了他多少好处,值得他如此卖力。渴

眼见“东家”回来了,那车夫才悻悻的放过了那几个路人,回头冲薛蝌赔笑解释道:“让小少爷见笑了,这报纸是刚刚找上门我们车厂的,说是想先闯闯名声,头两期一分钱都不收,卖多少我们只跟车厂三七分成就行。”

闯闯名声?

一分钱都不收?

这下薛蝌越发确定这家报纸心存不轨了,不过他们也确实有眼光,能找到人力车帮着卖报纸——人力车虽然比马车便宜不少,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起的,乘客大多都小有身家,识字率相对较高,说来也算是精准投放了。

不过他眼下也没心情再琢磨这些,坐回人力车上,一路愁眉苦脸的回了紫金街。

等回到家门前,薛蝌边下车边递过去二两碎银子,吩咐道:“我这里用不到人力车了,你先去回去吧。”

那车夫顿时大喜,这说好了是包一天,车钱早就给了,如今添了赏钱不说,自己还能接着去拉活儿,岂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儿?渴

当下对着薛蝌千恩万谢。

薛蝌摆摆手,正欲返回府里,忽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哨声。

这个动静现如今京城人最熟悉不过了,转头望去,果不其然是几个公差边吹边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眼见薛蝌和车夫看向自己,为首的公差抬手指着二人道:“都给我站住别动!”

薛蝌自然不惧,但却怀疑这与那金蝉脱壳的车夫有关,正犹豫是该静观其变,还是直接亮明身份,就见那几个公差如狼似虎的扑向了马车,轻而易举从座位底下翻出一大堆报纸来。

“哼~”

为首的公差昂着头问:“谁是车夫?”渴

其实不用问,他的眼睛也已经做出了选择,毕竟薛蝌那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卖苦力的。

“差爷。”

车夫点头哈腰的陪笑道:“这是怎么了?咱可是遵纪守法的老实人,跟王法沾边的事儿,是半件也不敢……”

“少特娘跟老子贫嘴!”

为首的公差不耐烦的拍了拍报纸,瞪眼道:“这些报纸就没在通政司备案过,且上面都是些胡说八道的东西,你卖它,就是犯了王法!”

那车夫听的直愣神儿,旋即就叫起了撞天屈:“我的差爷哎,您瞧我这又不认识字儿,哪知道上面写的是真是假?再说这也是车厂发下来的,跟我没关系啊!”

“你虽然不认识字儿,可也没碍着你满世界宣扬啊!”为首的官差冷笑数声,指着不远处的混沌摊道:“那摊主就是证人!”渴

说着,又大手一挥道:“连人带车,都给我带回衙门去!”

几个手下得令立刻动起手来,又的去捉那车夫,有的去拉车。

“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收我的车?!卖报纸的又不是我一个人!”那车夫竭力挣扎喊冤,因他生的精壮,一时几个公差竟拿他不住

为首的公差见状顿时恼了,摘下腰间的胶皮棍儿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狠砸,直打的车夫哀嚎不止,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等为首公差打累了,又见这会儿的功夫,街上看热闹的人已经聚集了不少,便喘着粗气大声道:“都给我看好了,这就是妖言惑众的下场!你们谁手上有那“有戏时报”的,最好趁早交上来,若不然触犯了王法天条可没处后悔去!”

说完,便命手下将那车夫绑起来丢到车上,连人带车拉着往顺天府衙门去了。

后面围观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已经看过那报纸的便给左右科普了一番。渴

听完后,有人便不屑道:“怪道要抓他,这当官能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你还别说,照这报纸上说的,像当官还真未必就有多难!”

先前那人说着,干脆从袖筒里摸出份报纸来,抑扬顿挫的念了一遍。

这篇短文荒诞离奇浅显易懂,街上倒有一多半都听明白了,只是却愈发不肯相信。

“你们懂什么?”

那人嗤笑一声,指着报纸上的文字道:“这分明是有人在像给王阁老使绊子,上面要都是假的,那还下这么大力气有个鸟用?”

众人听了这话,才有些将信将疑。渴

内中有走心的,便悄悄跑去江西会馆打探消息,再然后就有风声悄悄流传开,说那报纸上的报道乃是九真一假。

王阁老的人,确实是在江西会馆广纳贤才,且也确实曾暗示前去投效的人,只要改换门庭成为新儒,日后就能***得坐骏马得骑。

唯一不实之处就是,人家暂时只招江西人。

这下子新儒学派顿时又被冲上了风口浪尖儿,连带着江西老表也风评被害。

第716章 难与争锋

从顺天府门前的人潮中脱身出来,老徐很快便赶到了工学,并向守门的衙役出示了焦顺留下的凭证。

那些衙役验看完凭证之后,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却告诉老徐,祭酒大人眼下并不在衙门,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被内阁叫去宫里备询了。

至于需要备询的事情,自然正是焦顺一早递上去的《论工程院考评疏》。

说实话,王哲王阁老虽然自觉稳操胜券,但也并未因此轻视焦顺,反而在暗地里做足了准备,将工学上上下下的因素全都通盘考量了进去。

可他还是没能预料到,焦顺会别出机杼,直接把这场争斗扩展到了工学以外,更将原本新儒与工学之争,变成了新政与守旧势力之争!

猝不及防之下,原本定下的策略自然就用不上了。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能将这份奏折押后再议,但内阁从来就不是某个人的一言堂——尤其是在创立新儒学派之后,他王哲更是成了内阁里的少数派。

因此还没等找出押后再议的理由,武英殿大学士徐辅仁便大手一挥,表示这篇文章完全可以一字不改的递到御前。

然后又故意拿话堵王哲:“连焦顺这等人亦知教化的重要,既然王阁老总说新儒也是儒,料来肯定不会在这上面输给什么工读生吧?”

王哲一时哑然。

这正是奏折里最让人为难的地方,既然是儒生,哪有不重视教化、擅长教化的?所以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新儒学派是不想接也必须要接。

但真要是吞下这一剂毒药,那日后想要进入工程院的新儒,大多都免不了要直面新旧势力相争的最前线——别说有多少人能做到了,就算是有这个实力,只怕也未必有勇气去承受这份压力。

到时候若连参加的人都寥寥无几,那新儒入主工学的事情,自然也就虎头蛇尾不了了之了。

真是好个不学有术的焦畅卿!

王哲心下喟叹不已,面上却仍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捋须道:“正因涉及到教化,才更应该慎之又慎,切不可操之过急。”

“哈哈……”

徐辅仁闻言哈哈一笑,反问道:“若是这么论,新儒也才成立未满半载,又何必急于设立什么工程院?”

“徐阁老,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徐某难道就不是……”

“好了!”

一直没开口的次辅贺阁老,这时放下了手里的奏折,道:“王阁老说的在理,既然涉及到教化,便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这样吧,且先将那焦畅卿请来,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让他当面解说清楚之后,再递交御前不迟。”

这话明着看似不偏不倚,甚至是在偏向王哲,实则却是封死了王哲押后再议的企图——虽然贺阁老与徐阁老也同样希望能压制削弱工学,但却更不想看到新儒做大!

他二人态度一致,王哲又被焦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拖延,于是只得表态附议,命人去请焦顺来当面质询。

只是等到焦顺奉命入宫后,却并没有被领到文渊阁,而是直接被带到了乾清宫。

这是因为皇帝等的不耐,抢在焦顺入宫之前,就派人催促内阁尽快对焦顺的奏折做出评判。

后来得知内阁有意召见焦顺后,皇帝便干脆将三位阁臣请到了乾清宫里,准备等焦顺来了之后,直接开一场御前会议,以便将设立工程院的事儿尽早定下来。

焦顺匆匆赶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在吴贵妃的协助下,看完了那封奏疏,正准备询问王哲的看法,听说焦顺到了,便忙命他入内见驾。

等焦顺一进门,半歪在龙椅上的皇帝,便忍不住赞叹道:“爱卿果然不负朕望,这教化之功选的、选的好啊!”

“臣愧不敢当。”

感受着王哲审视的目光,焦顺冲着御座微微躬身,从容不迫的扬声道:“臣也是受王阁老启发,才发现了工学眼下最大的短板——臣从来就不认为,工学和儒学没办法兼容并蓄,若能凭借教化破除偏见弥合分歧,使士农工商并行不悖各展所长,方是天下、是朝廷、是万民之福!”

“好好好!”

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不出预料又引来了皇帝的击节赞叹,同时他将一只独眼转向了王哲:“焦祭酒此言,王阁老以为如何?”

王哲从焦顺脸上移开目光,侧转身形恭声道:“焦祭酒此言公忠体国,臣附议。”

打从得知皇帝准备召开御前会议,他就知道事不可为了——在内阁里还能打打机锋,可当着皇帝的面,但凡对这个问题迟疑上一秒,都是在为新儒学派挖坟掘墓。

说白了,所谓的新儒学派,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争夺圣卷以及新政的主导权,而临时拼凑出来的皇协军罢了,如果不能表现出火中取栗的勇气,那皇帝又凭什么信重新儒?

而对王哲的表态,皇帝自然也十分高兴,当下又兴致勃勃的与众人探讨起了工程院的职责义务,以及院士、工程师的品阶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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