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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 第1019节

于是,朱祁镇立即升马永,朱旭林,两人分别为上元伯,与江宁伯。而上元与江宁都是南京城的附郭县,也就是将南京本地的地名为爵名。而石彪为义国公,于是石家一门两国公,唯一可惜的是,石彪年纪太大了,这一伤一直没有好。缠绵年余,最后撒手人寰。

虽然石家一门两国公,但石家在大明军方版图之中,并没有因为石彪封国公有什么发展。

魏国公死于乱中,也算忠贞不渝,朱祁镇让才九岁的魏国公世子继承国公之位,并以皇子的待遇养在宫中。

这也算恩典了,因为一般来说勋贵袭爵,必须是成年之后,而且要考教弓马骑射,兵书zhan

这对魏国公家族,也不知道是喜是忧,毕竟有这样一个新任国公,与皇室的关系必定很密切,就好像而今的英国公张懋与太子的关系一般。将来必定成为未来的皇帝的亲近之臣,这对魏国公重回权力中枢大有好处。

但是魏国公府而今只剩下孤儿寡母,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将会落寂下去了。

甚至还等不到小魏国公长大,魏国公现在的地位就会摇摇欲坠。

朱祁镇忙了好几个时辰,从将上上下下都安排好了。

朱祁镇这才有时间,去见太子之前。在去见太子之间,朱祁镇试探的问了丘浚一句,说道:“以卿之见,太子当如何处置?”

丘浚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太子失德,不可为天下主。至于如何处置,当为陛下家事。”

朱祁镇说道:“卿之意,朕知之。”

丘浚的意思,有两个意思。

首先,丘浚反对太子登基,也就是朱祁镇之前说想的,在政治上太子上已经死亡了。别的不说,如果太子今后登基,今日之平乱功臣,该何以自处?如果太子登基今日之功臣,有一个是一个,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有功之臣,反而因为救驾之功获罪,如此黑白颠倒,大明如何让人信服?

而且太子如此大逆不道,还能登基,大明士林统统不服。

也就是之前,因为祖制支持太子的人选,今日全部翻转了态度。

其次,就是丘浚不想太子死。

毕竟太子毕竟是储君。

对于储君不应该进行刑罚,不加以刀兵。

所以,丘浚将太子这一件事情,缩减到天子家事?

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在大明天子有家事吗?根本没有。

今日说是家事,本来就是想给太子减免刑罚。能让太子活下去。

朱祁镇听出了丘浚的言外之意,也听出了丘浚言语之中矛盾。丘浚似乎对而今的局面,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何止丘浚对这个局面有些棘手。

朱祁镇也感到棘手之极。

只是再怎么棘手,朱祁镇也必须去处置了。

太子并没有关在其他地方,就是在乾清宫的一个小房子里面。

此刻,已经华灯初上之时。

太子沉默在黑暗之中,怀恩举着灯走了进来,朱祁镇跟在后面。

朱祁镇一摆手,说道:“都出去吧,怀恩留下来。”

一时间这个破旧的小房子之中,只剩下朱祁镇,太子与怀恩三个人留下了,留在一片沉默之中。

好久,朱祁镇说道:“事到如今,你没有什么话要说?”

太子说道:“有。但是现在却不想说了。”太子微微抬起头,说道:“但求一死而已。”

朱祁镇勃然大怒,说道:“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做这个的?你知道吗?我本来准备在明年回北京时,带你回家,一二年之内,就让你监国,再等几年,我就准备内禅了。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这是朱祁镇最伤心的一点。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别人背叛他,他还能理解。毕竟政治人物之间,有太的政治分歧,即便是他与丘浚两人之间,也未必政治观念都是洽和的。有矛盾,有分歧,上升到肉体解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谁搞死谁而已。

但是是太子。

是他将来的政治继承人。

这让他太不能理解了。

特别是他此刻一闭眼睛,就看到了西华门的血流成河,今日在南京城中,最少有数千人因为这一件事情而死去,都是大明的精锐敢死之士。每死一个都是大明的损失,这样的伤亡,足够大明打一场数万人的大战了。

就这样不明不白,毫无价值的死在这里。

太子听了,先是轻笑两声,随即又大笑起来,好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情,是那种不笑不足以证明其之荒庙的地步,太子笑的上气不压下气,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太子之死

第一百二十章 太子之死

朱祁镇厉喝道:“你笑什么?”

太子这才止住笑声,说道:“父皇,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我,不,你还在骗你自己。你想想,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肯放下权力?你怎么肯将大权交给我?”

“我从小的时候,您教我的就是如何争夺权力,保住权力,使用权力。你从来告诉我,权力这东西从来不是让过来的,是夺过来的,同样不要相信任何一个政治人物。只相信利益,只有利益本身而已。”

“作为一个皇帝,不应该有私情,大爱天下,不爱一人。”

“这些事情,你都给我做了榜样?”

“从四岁开始,我就受到最严苛的教育,在出京之前,十几年之内,我都没有睡过一个懒觉。出京之后,我有一段时间,我最快活,就是在兰州挖水渠的时候,那时候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做事就行了。一件简单的事情就行了,其余的什么也不会考虑,一直到到了广西,遇见汪妃,我都是很快乐的,也一直是按照你的安排来做的,努力了解民间,了解大明,为将来登基为帝,造福大明做准备。”

“可是啊,我等了二十五年,却等出一个太孙?却等到了流放南洋之地,终身不得还乡。”

“是的,我一开始也相信,你是在磨砺我,”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是相信的,但是而今多少年了。我一直在南洋,兢兢业业,毫无怨言,但是,父皇,你重病半年,几欲不能临朝,却依然百般苛责于我,不许我回京一步,这将大不孝之名冠于我身,又与我那好五弟那么多好处。一到南京,又剪除我其他羽翼,这手段这步骤,你说你没有想过要换太子?”

朱祁镇气的满脸通红,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怀恩说道:“殿下,您误会陛下了。陛下绝无此意?”

太子冷笑一声,说道:“这也是你教我的,君心独运,岂能让人所知,这老狗,说是你的心腹,但是我知道,帝王只有棋子,没有心腹,如果有,也不过是贴着心腹之名的棋子而已。此等大事,不到时候,你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也包括这老狗。”

朱祁镇说道:“我说我没有换太子的意思,你是半点不信。”

太子说道:“信,怎么会不信?只是你只要转一个念头,我这太子就没有了。却也事实?大丈夫岂能受制于人?而且,是您这位没有半点人情的父亲,与您感情,不如说利益,在我看来,你其实最想做的是让我死在海外,正好扶持太孙,我那傻儿子还年轻,什么也不懂,父皇你正好再为儿孙操心几年。”

“父皇即便是长命百岁,我那儿子,也不到六十岁,是等得起的。”

“或者,再换一个太太孙,也不是不可以的。”

“父皇,你总是有办法的。”

朱祁镇听一句,只觉得好像一柄刀子插进自己的心中,说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吗?” 太子说道:“父皇觉得是便是,觉得不是便不是,雷霆雨露,皆是陛下之意。”

两人一时间又陷入沉默之中。

如果说,太子说的都是假的,朱祁镇或许还不会这样失态,正是因为太子说的都是真的。朱祁镇几十年皇帝做下来,与权力共生的生活方式,朕即国家,国家即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权力与朱祁镇相互寄生。

这哪里是说剥离,就能剥离的。

朱祁镇虽然觉得,而今退位,对大明天下的长治久安,是有好处的。但是本质上,他却一直在拖延。从这里不放心,那个不放心,从这里不放心,到那个不放心,一处接着一处,一个接着一个。

这是不放心吗?

不,本质上是对权力的不舍。

而今,朱祁镇对驾驭大明有些力不从心,这是之前朱祁镇那种工作狂一般的方式,让朱祁镇力不从心。但是并非每一个皇帝都是这样的。

朱祁镇如何能磨合出一个,既能减轻自己的工作量,又能让自己掌控朝廷的工作方式,朱祁镇会不会又反悔之前的举动,比如让太子监国,让太子在最高权力之中分一杯羹,本来一人独享的君权,有一个叫做储君的东西来分享的。

朱祁镇自己也不知道。

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或许有人可以将权力弃为蔽履。但是这样的人,大多都是没有拥有过权力的人。、

太子的话,反而说中朱祁镇很多,他自己都没有多想的心思。

这就是为什么朱祁镇对太子满意,又不想让太子回京的原因。

天子是龙,而龙是最顶端的掠视者。一片天空,一个天下,只有一条龙就够了。决计不能有两条龙,哪怕是夫妻,父子也不行。

这就是极其诡异的悖论。

只有这种顶级的掠食者,才能完完全全的发挥出皇帝的权力。才是真皇帝。一分权力都不外溢。而这一条龙,连自己的子嗣都不能是龙。

而皇帝这个职业,就需要一条龙,这是一个以一人治天下的职位。不是人中之龙,根本玩不转。

朱祁镇张张嘴,好像对太子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父子之间,有一道深深的隔阂。

果然如太子所说的一样,刚刚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此刻却什么也想说了。

朱祁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出巡以来,所见之风光,唯有北海极光,最令人迷醉,虽然苦寒,但是而今也冻不掉你。你既然在南洋待腻了,就去北海吧。”

太子轻轻一笑,说道:“臣北海王朱见濬,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说道:“你有什么人要照顾吗?”

太子说道:“请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让父皇为难的。”

朱祁镇站立许久,转身大步而走,怀恩行了一礼,跟了出来。回到寝宫之后,朱祁镇瘫软在床上,双目直愣愣的看着屋顶,终于失眠了。 就在这个时候。

太子也呆呆的坐在房间之中,任月光一点点的爬上他的脸庞,整个人就好像从死亡之中清醒过来,冰冷如霜。

太子从头发之中翻出一个蜡丸。

太子毕竟是太子,即便而今成为了阶下囚。也有应有的待遇,上上下下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只是将他身上武器,与各种药物取走了,也不敢有其他的动作。这就让太子事先准备的这一颗毒药保存了下来,他在月光之下,捏碎了蜡丸,将这其中小指头大小的药丸取出,这是南疆秘制的毒药,只要一吃下去,神仙难救。

这是太子为自己的准备的,一点也没有毒药的各种难闻的味道,反而有一种香甜的味道。

太子心中暗道:“或许今日之事,早有征兆,太子渠坏,太子还能活吗?去休,去休。”

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政治上的死亡,甚至要比身体上的死亡更加难以接受,今日的局面,太子非常清楚。他在政治上已经死亡了。这副臭皮囊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太子一口将这蜜丸吞下来,却卡在喉咙之中,咳嗽了好一阵子才咽了下去,太子只觉得浑身五脏六腑都被这咳嗽震动的移位,难受之极,似乎有东西想要从胸腹之中飞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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